第三章 码头大力神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钟连城 本章:第三章 码头大力神

    话说李毓舫处理完了陈余祥的伤口,令女佣领去病房,诊所里一下子只剩下他和管名花老相好多年未见,如干柴烈火,管名花倒在李毓舫怀里:“死鬼,这些年想得我好苦!”

    李毓舫张开嘴将舌头伸了过去,管名花闻出李毓舫口里一股呛人的恶臭,忙推开:“死鬼,你又吸鸦片?”

    李毓舫明白管名花嫌他口臭,凡吸鸦片过量者都有恶臭味,一时兴致大减,叹道:“没有女人喜欢,也没有别的寄托,当然要吸鸦片啦。”管名花道:“你把鸦片戒掉,我就会喜欢你。”

    李毓舫苦笑:“到了这年纪,戒不了啦。色与烟孰重孰轻,我算笔帐给你听听:鸦片我每天至少抽五次,女人五十天玩一次就够了。”

    管名花觉得李毓舫说的是实话,并不往心里去,叹道:“老相好中,大火以后就你跟梁再堂没找过我,论起来也数你俩和我交情最深。”李毓舫:“梁再堂也有房产在水坑口,他后来在塘西也有了一间‘旺发’赌馆,生意十分好,我想他才是真正花心,爱上小妖精了。”管名花点头:“这老小子不是东西,当初为我和别人争风叫醋,敢烧钱钞煲红豆沙,1903年大火一烧,嫌我老了、穷了,理都不理,老天爷没长眼,应该把梁府烧了,让他变成穷汉,我希望看着他一身臭汗跪在我床前求欢,却不愿看着他前呼后拥、趾高气扬的样子。”李毓舫问道:“你以后再没见过他?”管名花摇头:“是的,当初我气不过,他不上门,我也不去找他,到后来,认定他是嫌我了,更放不下面子。”李毓舫突然神秘兮兮:“你想不想见他?”管名花:“你和他有来往?”李毓舫笑道:“岂止是有来往,我和他早成莫逆之交了,当初为了你,我和他是情敌,后来没有了你又成了朋友,他家里人大小病都找我,还有他的性病嘿嘿……要不要见一见他?”管名花:“专程登门不妥,好像我很稀罕他似的,念在过去的情份,烦你从中凑合,把他约到某一个地方。”李毓舫连连摇头:“不瞒你说,他现就在我家病房里。昨晚他被自家的大狼狗咬了。”

    管名花:“他自家的狗也咬人?是疯狗吧?”

    李毓舫摇头:“遂将梁再堂被狗咬的经过说了一遍。”

    管名花听了,竟和陈余祥说的完全一样,如此说来,三个仇家住进同一间病房了,不禁急出汗珠来。

    李毓舫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个受伤的靓仔是你什么人?”

    管名花急抓李毓舫的手:“阿舫,不瞒你说,他就是昨晚在梁家救人的东莞仔。”

    李毓舫跺脚:“啊呀,怎么会是这样呢!”

    管名花道:“是呀,阿舫,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两人正说着,“同乡会”苏氏兄弟进来:“李医生,我们来看梁先生。”李毓舫只顾地点头,急得无计可施。

    管名花急中生计,提醒道:“李医生,我们也去看看刚才进来的那位病人。”

    管、李两位尾随苏氏身后,管名花见陈余祥用床单蒙了身子,开始思考对策。

    苏家兄弟先说了一些闲话,稍后苏小枫发现房里还有另一位病人,这时管名花再也奈不住了,叫道:“李医生,儿子的尸体我想运回去。”说着,悲悲凄凄冲过来抱了陈余祥的头,不许苏小枫揭看。

    李毓舫惭愧堂堂须眉还不如一个女子灵活,于是顺水推舟:“两位帮个忙,抬抬脚,他才死不久,从楼上掉下来的。”

    苏氏兄弟一进门就不曾见床上躺着的人动过,信以为真,屁颠颠帮着往外抬,梁再堂、彭昆在陈余祥进来时正处在昏睡中,更不知内情。

    陈余祥扮死尸被抬出门,管名花租了平板车离开李家,转了好几道弯陈余祥坐起身,惊吓得车夫弃车就要逃跑。

    管名花一把拉住:“师傅别怕,他不是死人,是故意装扮的。”

    陈余祥也说:“我真的没有死,是假扮的。”

    车夫这才信了,嘟着嘴,把他们送抵目的地。

    管名花付了钱,开锁让陈余祥进屋躲藏,以后的日子,管名花不敢去李家了,只在仁爱医院门口拦截,领李毓舫回家给陈余祥打针换药。

    陈余祥的伤口恢复很快,转眼便到六月初一,想起和南叔、阿威已失散多日,恨不能立即就能见到。

    这天一大早,陈余祥下床,虽有隐痛,但总算可以行走了。他想今天说什么也得去湾仔码头试试运气。

    回头说陈百威、陈余祥越墙逃走后,陈余祥逃至一条小巷自知不济,令陈百威速速通知何南等人逃命。

    小巷没有左右甬道,陈百威向前走了百十米,一堵高高的围墙挡住去路,方知是个个死胡同,因担心后面有人追来,陈百威后退数步,纵身一跃越过围墙,那边是一条大街,街上没有行人。

    陈百威着香珠的安危,迈开步,向筲箕湾飞奔,刚好在家里追上了何南他们。

    陈百威气喘吁吁,南叔、文贵连忙扶他进屋,香珠寻来汗巾,又叫母亲倒茶过来。

    陈百威坐定,南叔问道:“祥仔呢,是不是出事了?”

    陈百威揩了汗、喝一口茶,急道:“南叔,快逃命吧,梁再堂、彭昆被我们失手打死了。”

    众人惊愕,还是文贵冷静,最先说话:“梁再堂我认识,是全香港最早开赌馆发了财的人,这还在其次,前几年才当选了太平绅士,有不少法官朋友,与港督司徒拨也有来往。”现在事情真的闹大了。何南搓着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贵,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们应该怎样才好?”

    文贵:“就两个字‘快逃’,不逃,抓住了我们都要吃官司。”

    南婶道:“可是我的房子……”

    文贵笑道:“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你的房子,梁再堂是有身份之人,死了自然要热热闹闹办丧事,这房子替他买棺木都不够。”

    南叔道:“说得有道理。阿贵我们如何逃,逃到哪里去?”

    陈百威道:“时间来不及了,祥哥的意思是不管去哪里,要我们先逃命再说。”

    未及商议好具体方案,外面狗叫声骤起,南叔拉着香珠率先夺门而出,发现小巷西头已有好几个灯笼。文贵、陈百威随后出来,剩下南婶在房里收拾细软。

    南叔急得跺脚:“老婆,你有完没完!”

    不远处的灯笼上现出“梁”字,南叔返回屋将妻子硬拽出门,沿小巷追上队伍。这时候苏小飞已率众闯入何南家。众人捏了一把汗。走出危险区,南婶中途把装着贵重物件的包袱交给香珠:“拿着,妈去拉泡尿。”说着提着裤头钻入近处一间厕所。

    这时大家也感到累了,停下来休息。

    文贵道:“陈先生,你们为何把人打死呢?”

    陈百威说:“我没想到对方不会武功,比玻璃还脆,不禁打。”

    文贵上下打量陈百威:“你们会武功?”

    何南道:“当然啦,我们家乡自古崇尚武术,男孩子从小练武,就我没出息,家里就我一根独苗,怕练武惹事,不让学,也好,省了麻烦。”

    文贵点头说:“武功这玩意要么不练,半桶水是没用的。”

    何南道:“祥仔、威仔是很厉害的啦,同乡会几十个人也奈何不得。”

    文贵拍着手道:“很好,在香港只要武功好就不用发愁。阿南,你不是愁没地方去么?这就有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合租一栋房子,阿祥、阿威去桃花园妓寨做保缥,由他俩养我们。阿威你说对不对?为了你们,我可是无家可归哟。”

    陈百威点点头。

    何南不悦道:“阿贵,你这话就不对劲了,你的家是租的,老婆呢,也只是半路认识搭窝的寡妇,这一走,你什么也没丢,现在嚷着吃亏要人养,你专会占便宜。”

    文贵尴尬地冲陈百威笑了笑。

    何南道:“威仔,祥仔的伤重不重?是怎么弄伤的?”

    陈百威道:“伤势很重,是铁栅栏划的,不过祥哥会没事的,他在广州见过大世面。”

    何南道:“我们这一走就失散了,你们分手时说好怎么联系没有?”

    陈百威点头:“祥哥说万一失散,每月初一去湾仔码头相会。”文贵掐着指头:“也没几天了。你们会想办法,我还以为就我文贵聪明。”

    香珠见母亲去了很久没出来,跑去叫了几声,没人应,急了:“爹,妈不见了。”

    南叔连忙起身:“不好了,老婆子舍不得家里值钱的东西又回去了。文贵、威仔,你们把阿珠带走,我去看看。我们明天在春园街市场见,万一回不来,就不要等了。”

    陈百威觉得这是在香珠面前表现的最好机会,拦住何南:“南叔你年纪大,又不会武功,你和文贵叔领香珠离开这里,明天上午我一定去春园街市场找你们。”文贵表示赞同,末了还叮嘱:“阿威,如果我女人问起我,别说我在这里。”

    陈百威沿旧路往回走,但房屋太密,记不清方向,迷路了。心里十分焦急,后悔在香珠面前夸下海口。

    天上无月,星星在灰蒙蒙的夜空中时隐时现。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走出住宅区,再重新寻找路口,这样就要担误时间。果然,当陈百威走出住宅区,才发现返回中因转错了弯把方向弄反了。

    南叔家已寂静无声,显然,已错过了搭救南婶的时候,点上灯,屋内东西一片狼籍,太师椅、八仙桌被砸烂,墙上东一个洞、西一个孔,顶上的瓦也戳下不少,各种棉被、衣物扔得满屋都是。

    从何南家出来,陈百威听得隔屋有“嘤嘤”的女人哭声,便知是文贵的“老婆”,他决定过隔壁问问情况。

    文贵家也被砸了,女人正趴在桌上哭,见陈百威来了,便缠着领她去找文贵。

    女人名叫黄丑莲,马脸、黑皮肤,自小被父母送给妓院,妓院嫌丑不愿要,在湾仔码头一带贩卖瓜子为生,后来先后找了三个码头搬运工丈夫,头一个为争地盘与人打架死了,第二个也因为无意中抢了另一伙人的生意被推下海淹死了……第三位是牛高马大的搬运工钟盛富,同居一段时间钟盛富听说她克死了两个丈夫,吓得躲在工地上不敢回家。钟盛富在一次扛三百斤重的货物时闪了腰差点掉下海,于是更相信黄丑莲命带“八败”,是“克夫”的扫帚星,决心甩掉。一天,专靠吃嘴皮饭的文贵来码头设局骗钱,钟盛富知道文贵一肚子诡计,于是讨教于他。文贵喜出望外,要钟盛富给他二十大洋,说他命比钢硬,不怕克,愿娶黄丑莲为妻,钟盛富当下给他二十块大洋,并立下字据,保证从此黄丑莲归文贵。文贵得了钱,暂时有吃有玩,在筲箕湾租了房子,和黄丑莲同居起来。黄丑莲乃命苦之人,吃苦耐劳,白天到处拾破铜烂铁维持日常开销,指望能和文贵做长久夫妻。但文贵根本没有和黄丑莲长久过日子的打算,如今有机会当然一脚蹬开。

    陈百威因为文贵有吩咐,不敢向黄丑莲说出文贵去处,只说:“我们失手打死的人,贵叔也要吃官司,你好生在这里呆着,等没事了贵叔一定会来找你。”

    黄丑莲摇头:“我知道文贵不会回来,男人没有一个不嫌我丑,你不要哄我了。只是想到当初他花言巧语哄我,心就不甘,想当着面和他说几句话。”

    黄丑莲止住哭,随后告诉陈百威,他们离去后,一伙人就冲入何南家,又逼着黄丑莲要人,黄丑莲言明她和文贵的关系同乡会才放手。没多久,南婶返回来了,被抓住拷问。

    黄丑莲说:“拷问到最后没有结果就把南婶装进一个麻袋里带走了,如果你早来二十分钟,刚好还可以碰上。”

    陈百威离开黄丑莲返回水坑口,先去彭昆租房寻找,又去梁府,都没有动静。

    由于来港时在船上没睡好觉,倦意上来,陈百威在皇后大道找了一个桥洞睡觉,也不管蚊子了,养足精神明天要去春园街市场找人。

    再说何南一行人走出筲箕湾,文贵便提议找熟人借宿。

    何南是个厚道人,熟人虽不少,但不忍心深更半夜去打搅人家,搔首道:“俗话说,宁愿三岁死娘,不愿三更离床,这时候叫醒别人,比要命还残忍。我们还是找个干净地方休息一下算了。”

    文贵撇着嘴说:“我可吃不了这份苦,露天过夜,不给蚊子吃了才怪,要不跟我走,这附近我有熟人。”

    文贵的熟人在湾仔码头。夜晚的海风很大,带着凉意,何南父女随着文贵在简陋的工棚里转来转去,最后来到一栋木板钉成的工棚前停步。文贵拼命敲着门并大声叫喊:“阿富,起来,起来!!”

    叫了十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这时隔壁有人骂道:“叫你个头,烦死了,给我滚!”

    文贵像抓着了救命草:“我是阿富的朋友,老弟,别烦躁!”

    “你是阿富的朋友,也不要影响我休息。”

    又有人提醒道:“好了好了,棚子那么简陋,伸手进去拨一下闩门就开了。”

    文贵一弄,果然开了门。文贵走进去,摸黑拈了一条大汉的耳朵:“阿富,你死了是不是?!”

    这大汉猛地坐起,喝道:“谁?吃多了哇?”

    文贵干咳一声:“别嚷,是我,快把灯点了,这鬼地方比棺村里还黑。”对方听出是文贵的声音,口气缓和了,但仍带着几分不悦,一边打呵欠、一边点灯:“阿贵,深更半夜的跑这里来干吗?”

    文贵道:“别急,我等会慢慢跟你说。”

    灯亮了,只见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木头搭成的床沿揉眼睛,文贵回头对门外叫道:“阿南、香珠快进来。”

    大汉一眼看见如花似玉的香珠,顿时来了精神,附着文贵耳朵:“喂,你做人贩生意了?”

    文贵大声道:“贩你个头,人家阿南是我的朋友,这位是他的女儿,也是我的侄女!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

    大汉搔着头,尴尬地傻笑,样子十分憨厚,一点也不像好色之徒。

    文贵指着大汉向何南父女介绍:“他就是钟盛富,我内人的第三个丈夫,可能你们都听黄丑莲说过了,不用多说,已经是熟人了。我这位朋友最大的特强是一次能扛三百五十斤重的货物,全湾仔码头数他力气最大。今后阿南有什么力气活找他准没错。”

    钟盛富冲着何南父女傻笑,算是打招呼。

    文贵见香珠不自在,认真说:“阿珠不要怕,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这位阿富有色心没色胆,从没对女人非过礼,阿富是不是?”

    钟盛富在漂亮女人面前很腼腆,搔着头:“我这里没有吃的,这么晚了,没处买。”

    南叔道:“已经吵醒你,怪不好意思的,我们都不饿。”

    阿富见他们都有倦意,道:“那就休息吧,我去隔壁找个床搭铺。”说着,猫着腰钻了出去,接着隔壁传来开门声及阿富的吼叫声:“睡进一点,我来客人了!”

    文贵关上门,得意地望着南叔:“怎么样,我还行吧?”

    南叔:“你行,脸皮很厚。”

    文贵:“不多说了,睡觉,你们父女俩睡一头,我睡一头。”身子一沾床,马上呼呼入梦。

    南叔望着女儿,香珠道:“爹,你累了,不要管我,进去睡吧,我在外面坐一会就行了。”

    南叔摇着头,无奈地钻入帐内睡觉。

    香珠一心惦念着母亲,毫无睡意,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没离开过一晚。想着如果母亲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想着阿威武功高超,或许可以救出母亲……这时她恨自己是女儿,按家族规矩,女孩不能练武功,要不自己可以去救母亲……小时候,每天早晚,村里的男孩子都排在祠堂门口麻石铺成的演武场上由族里请来的武师教练,一招一式,一个个虎虎生威,香珠远远望着,羡慕死了。

    香珠家姓何,跟陈姓是世交,因人丁不旺,所以没有祠堂,寄住在陈家,村里人都不把他们当外人看待。

    香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待醒来,天已大亮,身上多披了一件衣,认得是父亲的上衣。

    一会钟盛富从隔壁过来,看上去似乎没睡醒。

    钟盛富是一个鲁莽汉子,出生在九龙天星码头,祖籍清远,那里是个穷地方,出得最多的是挑夫和苦力,钟盛富秉承了祖上的血统,自小力大无穷,吃糙米烂菜也长成了五大三粗的身体,只是头脑少根弦,为人正直仗义,很容易被人利用,在天星码头扛货的时候帮助朋友打架失手打死了人,才逃到湾仔码头来谋生。

    凭着自己一身牛力,钟盛富不信什么武功,认为只要力气大,走遍天下都不怕,其间逢过不少所谓的武林高手,据他自己说,除了有一次被人打倒在地上,很少吃惊亏。

    码头工人的生活很艰苦,一早起床在工棚外用砖块架锅烧饭,干活的时候一个个光着膀子,几百斤的货压在背上,像背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令人不忍卒睹。

    钟盛富站在棚外用砍刀劈着破旧的箱板生火做饭。太阳在天上照,灶火在下面烤,蒸得他的背梁和胸堂冒汗不止,汗珠映着阳光、火光,整个身子像一只油汪汪的烤鹅……钟盛富做了一大锅饭,足有五、六斤米,码头工人一顿能吃两三斤米饭。今天,他特意割了肉、沽了酒。

    吃饭时,文贵才醒来,眨巴着腥松的眼睛,钟盛富在门口拉住他:“喂,我昨天忘了问你,阿莲好不好?”

    文贵不耐烦:“你这般掂念她干脆要回来算了,我也懒得背着一个包袱。”

    钟盛富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该好好待她,她太可怜了,好容易碰上你这么个命硬不怕克的男人。”

    文贵说:“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命也硬不过她了,很快就会死呢。”

    钟盛富不解地望着文贵。

    “你不信?昨晚深更半夜的我来找你干吗?我又不是癫子。”

    钟盛富说:“什么事这么严重。”

    文贵于是把被彭昆追杀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叹道:“以前从来没人说要杀我,自从娶了阿莲,麻烦也就来了,有次半夜起床上厕所就遇上毒蛇,还有次在马路上差点被车撞死。还有——”钟盛富:“我以前好象没听你说过这些。”

    文贵道:“你想什么事都知道是不是?连我跟她上床的细节也得告诉你?我们打死了梁再堂、彭昆,姓梁的是有钱人,是太平绅士,人命关天一旦被抓住了,我哪里还有命?所以呢,阿莲的命是太硬了,连我也克,你替我想想,如果没有她,我就不会去筲箕湾租房住,不去筲箕湾就成不了阿南的邻居,不是阿南的邻居阿祥、阿威就不会从我房子里逃命,那么,不管他们打死谁,就算打死了港督也与我无关,你说对还是不对?”

    钟盛富想想有道理,嘴上却说:“不过,你还是逃脱了嘛,你总不会蠢到去投案自首吧。”

    文贵:“人是逃脱了,可是要我躲到哪里去?”

    钟盛富不知是圈套:“你不是躲到这里来了?”

    文贵一拍巴掌:“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我们就长期躲在这里了,按理呢,我也没让你白养,试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把阿莲娶走替你挡了灾,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钟盛富额上的青筋暴起:“你乌鸦嘴,瞎说!”

    文贵:“我没瞎说,你以为你是铁打的?扛着货一失足跌下去,一条鲨鱼游过来一口就吞了。”

    钟盛富:“你放屁,鲨鱼根本不会来码头!”

    文贵道:“鲨鱼偏会来码头,码头人多,好觅食,你以为鲨鱼很蠢?”南叔见他俩越争越离谱,劝道:“不要吵了,快吃饭,人家阿富要去干活,我们也要去市场跟威仔接头。”

    钟盛富嘬了文贵一口,手里端着一大盆饭吃了起来。

    上午,何南让文贵与香珠呆在工棚里,一个人去菜市场找陈百威,果然接上了头,两人一路回湾仔码头。

    香珠见没有母亲的下落,急得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说:“万一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保南劝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可以跟你妈比呢?你放心,你妈会没事的。”

    香珠哭道:“祥哥要在就好了,他肯定可以找到妈。”

    陈百威心底涌起醋意:“我昨晚是太累了,若精神好,肯定也能找到,阿珠,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比祥哥差。”

    香珠抹着泪:“你一定要救回我妈。”

    陈百威点头,他暗下决心要讨好阿珠。他有个秘密,心里一直恋着香珠,必须想办法赢得她的芳心。

    陈百威夜晚要去梁府打探南婶下落,白天就在钟盛富工棚里睡觉,养足精神。

    吃晚饭时,文贵向钟盛富介绍陈百威。阿富开始还客气,当文贵说陈百威是“武林高手”,脸就拉了下来:“我最不信什么武林高手,古书上说什么薛平贵、关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打得过今天的洋枪洋炮?什么鸟武功,有力气就是武功。”

    文贵是个最善牵牛相斗的角色,挑唆道:“你俩个不妨比试比试,分个高底出来。”

    钟盛富果真就脱下衣服赤膊上阵嚷着要干,陈百威想着晚上要去梁府,不能消耗体力,加之也不屑跟一个粗鄙之人计较,拱手道:“小弟认输了。”

    钟盛富十分得意:“怎么样,阿贵?”

    文贵知道陈百威的心思:“你得意什么,人家不屑跟你计较。”

    陈百威害怕挑起钟盛富的火气,忙道:“阿富别信他,我真的认输了。”

    钟盛富拍着陈百威的肩:“够意思,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今后如果有人敢欺侮你,来湾仔码头找阿富准没错,弟兄们都听我的!”

    陈百威点了点头。

    夜晚八、九点钟,陈百威辞别众人去寻找南婶,临行,香珠送他,陈百威深情地望着她,到了无人处,大胆表示:“阿珠,我知道祥哥也喜欢你,但我绝不会放弃,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找到你妈的。”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农历5月29日的夜灰蒙蒙,来港之前这里下了很久的绵绵细雨。陈百威步行到繁灯闪烁的闹区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水坑口。

    到梁府附近,陈百威把衣服脱下揉皱,又在垃圾堆里故意沾了灰,把头发蓬乱,脸上抹成黑色,捡了个半边破碗、一条打狗棍,装成要饭的叫化在梁家围墙脚下倦做一团。

    那条大狼狗眼尖,看到人就叫,陈百威想起这条狗是心腹之患,不除去它定难成事,但隔着铁棚栏又不好下手。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倦缩着不动,这一招果然灵验,狼狗适应之后就不再吠叫,坐下来吐着舌头紧盯着陈百威。

    双方对峙了十来分钟,狼狗确认对方没有歹意,便放松警惕,在天井里来回踱步。

    一会狼狗又叫,这回它不是叫陈百威,街那边传来竹板声,原来是位卖米糕的小贩过来了。

    小贩路过身边,陈百威叫道:“可怜可怜,我三天没吃东西了。”同时,手拉住了米糕担。

    小贩叱道:“去、去、去!”

    陈百威放下的同时,随手取下来一大块米糕。

    小贩远去,狼狗停止吠叫,陈百威撕下米糕一边向狗做鬼脸,一边大吃大嚼起来。

    狼狗看得馋了,一边添嘴,一边摇尾巴。

    陈百威轻轻地吹了声口哨,撕下一小块丢了过去,狼狗吃完又望着陈百威,陈百威又丢去一块……如此五六次,陈百威把狗引到身边,不再丢了,干脆用手一块一块撕下直接喂……狼狗不再有戒备心,把陈百威当成了朋友。陈百威拭探用双手捧了狗的头,感到在栏内不好使劲,又用米糕逗引狗把整个头伸出了栅栏,冷不防被陈百威卡住连叫一声都来不及便四只腿乱蹬……约十几分钟,陈百威感到力气都使尽,狗也张开嘴白沫长流……此时梁府上下都在屋里忙碌都不曾注意外面。陈百威喘息片刻,因担心拖久了有人出来,便纵身越过栅栏把狗藏至无人注意的后花园,准备梁府人就寝后再想办法逐个房间寻找南婶的下落。

    后花园由石栏杆和冬青树圈成方块形的布局,每一小方块内种值各种花卉,地上是绿绒绒的草坪,既利于隐蔽又干净。

    听到厨房里有人在说话,陈百威心想:这样黑灯瞎火漫无目标救人总不是个办法,不妨去厨房外偷听,或许可以得到一些消息。陈百威蹑手蹑脚走近厨房,背贴着墙偷听里边的人说话。

    烧火丫头说:“‘黑仔’这么久还没进来,是不是你把门关了它进不来?”

    陈百威估计“黑仔”就是那条全身黑毛的狼狗。厨子道:“门没关,大概是刚才舔我的脚被我砸了一锅铲惹它生气了。”

    烧火丫头:“难怪呢,狗跟人一样,也有自尊心的,你砸它干吗?”

    厨子:“我的脚最不喜欢别人动,痒酥酥的,据老辈人说,怕搔痒痒的人最心痛老婆,所以我劝你嫁我最好。”

    烧火丫头气道:“嫁你个头,再说我一拨火棍打死你。”

    静了一会,又是厨子的声音:“好了,准备给老爷送饭去,去晚了挨骂。”

    “老爷也真是的,一日三餐非要吃自家的,李医生家里难道没有厨子?怕别人赚钱,有钱人就是小气。”丫头道。

    陈百威暗忖:“梁先生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是一日三餐、又是什么李医生?慢,我再听一听。”

    厨子道:“你这就错怪老爷了,并不是他小气,自从他和阿昆被东莞仔打伤住进李医生家里,就特别小心,万一有人下毒怎么办?东莞仔武功真是了得,会飞檐走壁,他们的一个什么表婶被阿飞弄走了。肯定不会罢休,要上门报复。”

    烧火丫头:“这些人真是胆大。阿飞弄来的老太婆藏在什么地方?”陈百威大气不敢出,怕错过下面的话。厨子道:“我怎么知道,据说老爷为这事伤透了脑筋,吩咐屋里人百倍小心,提防东莞仔潜进屋里寻找。所以,你出门送饭要当心才是。”

    烧火丫头:“你这样说我都不敢出门了,求求你,陪我一起送吧。”

    厨子:“陪你可以,你怎么谢我?”

    烧火丫头:“这个……我只能给你摸一摸,那个可千万不行,怀了小孩谁敢娶我?”

    陈百威准备尾随送饭的人去找梁再堂,于是决定去外头等候,经过房屋右侧发现有风吹草动,借着别墅里射出来的弱光发现竟是那条狼狗还在动……这还了得,幸亏发现及时,忙用手再次掐狗脖死,直至他口里流出血来。早就听老人说过,狗是属土的,贴近地最容易活过来,还是不放心,拖着来到后花园,想寻一个缸或坑什么的,竟没有……茫然中,脚踩着了一块松动的大石板发出响声,厨子在厨房里叫道:“黑仔,不要乱跑!”

    陈百威惊得,侧卧在花丛下,接着后门开了……厨子唤叫了几声,提着灯笼走近……陈百威决定采取“非常行动”,没想厨子一会又回去了,原来他是来后园拨蒜苗的……

    陈百威虚惊一场。

    看看石板,下面压着一个洞……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陈百威小心挪开石板,里头黑幽幽,大概是一个废弃的水井,且不管他,先把死狗沿洞壁放下去再说……

    陈百威沿旧径回到天井,施展攀援功夫,翻越这种带“倒钩”的铁棚栏难度很大,必须有超人的臂力,抓牢“倒钩”身子悬空,到了顶端,方可采取跳木马的动作跃过那边去……一不小心就有被倒钩划了腿的危险。陈余祥正是吃的这个亏。

    越过栅栏,陈百威仍在梁府处扮成“乞丐”。一会烧火丫头和厨子提着篮子出来,陈百威瘸腿跟过去:“先生小姐行行好,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烧火丫头叱道:“去、去、去!”

    厨子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陈百威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后面尾随,一直跟到一深院大宅看着两位进去。

    陈百威在门外观察了地形,发现这院子是砖砌的围墙,爬越过去没有难度。

    夜已深,佣人开了门又回房睡去了,一路呵欠连连,只有东头一处房子的窗户还亮了电灯。

    厨子和烧火丫头送夜宵进去了,陈百威打算尾随,又担心地形不熟与人撞个正着,只好趴在墙头认真研究别墅的布局,思考从何处进门、何处潜伏,又从何处逃走。

    约十几分钟,厨子领着烧火丫头出来,厨子一路故意喊道:“守更的不要贪睡,提防东莞仔进来捣乱。”

    厨子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和丫头出到门外调情。陈百威松了口气,越墙而过,贴着墙根向亮了电灯的房子逼近着……果然屋里有人在说话,偷偷窥看,发现是一处病房,有多个床位,一色洁白铺盖,十分扎眼,梁再堂、彭昆两人头扎绷带坐在床上吃东西,另有两个护士伺候,苏小枫、苏小飞把着门。

    陈百威做好探听的准备,大门又开了——陈百威迅速躲进暗处——原来是厨子回来取碗筷。

    病房里的梁再堂、彭昆在护士的伺候下洗了面、漱了口一会护士离开只剩下梁、彭、苏氏兄弟和刚进来的厨子。

    苏小飞干咳一声:“梁叔,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何南老婆,千万要看好。”

    梁再堂:“那当然,我不会让东莞仔知道的,我要用老太婆换那两个年轻的东莞仔。”

    彭昆道:“表叔,我们把老太太藏在哪里。”

    梁再堂:“藏在非常安全的地方。”

    彭昆:“据我所知,我的租房、梁府,这两个地方东莞仔都已经知道。

    “依我之见不如把老太婆转移到这里来,你和李医生是深交,他会同意的。”

    窗外的陈百威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梁再堂:“不必,那个地方很安全。”

    苏小枫:“何处?”

    梁再堂把声音压低,任凭陈百威如何焦急细听也,听不清一字半句。陈百威恨不得冲进去盘问,但又不敢鲁莽。一会厨子提着碗筷和吃剩的饭菜出来,陈百威眉头一皱,悄悄跟在后面。

    尾随至转弯处,陈百威出其不意将厨子制伏,亮出雪亮的匕首:“别叫,否则我宰了你!”

    厨子道:“好汉饶命,我身上实无分文,家里有80多岁的老母亲。”

    陈百威道:“我可以不杀你,但问你的话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休怨我不客气。你家老爷把抓来的老太太藏在哪里!”

    厨子慌道:“我、我是梁老板的厨子,这些事不太清楚。”

    陈百威把匕首顶入厨子肉里喝道:“不要耍花招,刚才梁再堂已经在病房里跟你们说了,我听得一清二楚,看你老不老实!”

    厨子惊道:“啊?!你什么都知道,果然会飞檐走壁,我说我说,老板把老太婆藏在梁府后花园石板底下的洞里。”

    陈百威:“那个洞以藏人?”

    厨子道:“好汉有所不知,那个洞原是梁府废弃的水井,只因二十年前水坑口发生大火,老板把家中值钱的财物藏在里头,老板从那次大火吸取教训,请工人把洞扩大,以备往后的火灾、战祸时应急之用。”

    冷不防陈百威在厨子穴位处击了一掌,把他打昏在地上,没想到就在这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苏小枫、苏小飞他们出来了!

    陈百威不敢久留,迈开步,向梁府飞奔抢在前面把南婶救出来。

    陈百威越过墙,轻车熟路来到后花园,搬开石板,里头黑幽幽,想起厨房才生过火,伸手从后窗拨开门,却发现厨房墙上挂了个灯笼。

    陈百威提着灯笼下了洞,洞底很宽,有不少耳洞,既干燥,又布置得精巧:“南婶,南婶——”

    没有回音。

    “南婶,我是威仔——”

    “我知道你是威仔,威仔,你好!”

    声音是从顶上传来的,是苏氏兄弟!不好,中圈套了……苏小枫在上面叫道:“姓陈的,好好呆着吧,上帝会来和你做伴的!”

    陈百威吼道:“姓苏的,你们把南婶放哪里了?快交出来!”

    阿飞道:“什么南婶?是不是那个姓何的鱼贩老婆?不瞒你说,昨晚上她回来取一只玉镯给我逮着了,怪她不禁打,推到在地上就没气了,我们用麻袋装着把她扔海里了。”

    陈百威:“人命关天,你们要吃官司的!”

    阿飞怪笑:“吃官司?好笑,此事只有天地鬼神知道。”

    陈百威叫道:“还有我知道,我要告你们!!”

    阿枫、阿飞同时怪笑:“告我们?到阴曹地府告去,你打开眼睛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这辈子能不能出来。”

    陈百威举灯照看,洞有七、八米深,洞口小,成嗽叭形向下扩宽,到了底部足有二十几个平方宽……爬出去绝不可能……苏小枫道:“有人还说你是武林高手,我看也不过如此,连一个小厨子都斗不过,被他设下圈套诱入这洞里,我们也不杀你,也不救你出这个洞,十天半月后,必饿死无疑!”

    陈百威眼前一黑感到自己未死先葬……灯灭了,现在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即来之,则安之。眼睁睁看着洞外明了又黑,黑了又明……到了第三天肚子再也顶不住了,洞里没有任何食物,惟有一条死狼狗。为了能活下去,陈百威用匕首一块一块地割狗肉生吃……开始不适应,久了,竟能品出味来……从此后每过一天,他都在壁上划一道痕,掐着手指头数日子……十天过去,明天就是六月初一。

    六月初一,是约好和陈余祥在湾仔码头见面的日子,现在自己被活埋在此……狗肉已经变味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到最后哪怕连狗毛都吃掉,还是难逃饿死的厄运,看来这回是死定了。

    六月初一,上午,陈百威正在悲泣,洞口传来苏小飞的叫喊:“姓陈的,挨饿的滋味怎么样,舒不舒服?”

    陈百威由着上面怎么叫都不吭声。

    苏小飞道:“死了。”

    苏小枫说:“早就死了,把尸体抬上来,不要等臭了不好收拾。”

    苏小飞:“你下去。”

    苏小枫:“你下去。”

    最后两人抽签决胜负,结果是该苏小飞下来。

    苏小飞胆颤心惊缘绳而下,开始并无异样情况发生,苏小飞冲着洞口喊道:“哥,等会我拉三次绳,你马上收绳往上吊!”

    苏小枫回答道:“知道了,快点把尸体绑好,喂,发臭没有?”

    苏小飞叫道:“没臭,尸体还鲜鲜着呢。”

    苏小枫耐心等了一阵,终于手中的绳子拉动了三次。

    苏小枫又问了遍,答话的仍是苏小飞,他不疑有变,开始用力拉绳。

    绳子终于升到了洞口这时一个人纵身而出,未待苏小枫回过神来,被陈百威飞起一脚踢中了裆部……苏小枫捂着下身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叫喊:“抓人呀,东莞仔逃了!”梁再堂、彭昆为了提防陈余祥报复,特将旺发赌馆的保缥向科武、曾英勇叫到身边保驾。此刻听到陈百威逃跑,大叫:“给我追,不要让他跑了。”

    向科武、曾英勇、孔武有力,听到老板吩咐,奋起直追,彭昆、梁再堂及同乡会众人随后追赶。

    在一条小巷,陈百威被向科武、曾英勇夹在中间,陈百威使出浑身解数,无奈在井下关了十多天,元气大伤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只好脱身逃跑。向科武、曾英勇紧追不舍。

    梁再堂坐在黄包车上指挥:“给我追,抓住了赏五百大洋!”

    重赏之下出勇夫,陈百威被追得毫无喘息机会,闪入一栋楼房后,待向科武冲来时,冷不丁伸出一条棍棒将向科武头绊倒在地,后面的曾英勇随后也跌做一堆。

    陈百威终于争取到了时间,就近拦住一辆人力车:“湾仔码头,甩开后面的追兵重赏!”

    人力车载着陈百威由皇后大道中经金钟道、插告士打道再湾仔码头……回头看时,但见梁再堂、彭昆紧随在后……陈百威付了车钱,径奔钟盛富的木棚,边跑边喊叫:“南叔、文贵叔,快去叫阿富!”

    陈百威看见了,喜出望外:“祥哥,总算见到你了——”两个失散多日的兄弟抱成了一团。

    梁再堂率大帮人围住了陈余祥、陈百威,向科武、曾英勇抱着胸站在最前面……梁再堂说:“阿南,我找的是这两位小子,没你的事!快闪开!怎么样,两位还逃不逃?”

    陈余祥小心道:“阿威,我的伤还没好,看你的了。”

    陈百威无奈道:“我也不行……祥哥,怎么办?”

    陈余祥:“只有拼了,小心。”

    两位摆好架势准备迎战,忽听得人堆后面闹哄哄,原来是码头工人看热闹来了。

    陈百威放下心来:“这回有救了。”

    陈余祥不曾明白“有救了”是什么意思,只见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推开围观者,叫道:“干什么,干什么,谁吃了豹子胆敢到这里闹事?”

    梁再堂拱手施礼:“这位师傅得罪了,我们不是冲你来的,有两个坏蛋跑到这里来了,我要带走。”说着,指了指陈百威、陈余祥。

    大汉道:“不行,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在这里我就得保护他们!”

    彭昆挤到前面指着粗汉说:“表叔,不要跟他客气,这小子叫钟盛富,不会武功,阿武、阿勇上,打趴他!”

    钟盛富哪里受得了这口气,指着向科武、曾英勇:“老子今天就和你两个比,若输了,甘愿从你裤裆里钻过去!”

    众人齐声附和:“好!”同时让出一片空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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