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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锦和宫里面就传来一片此起彼伏的凄哭声。守在外的守卫心里多数也知道,许是婉妃逝了。
禾云看着躺在床榻上睁大着眼一动不动已经断了气的婉妃,整个人已经吓得瘫软坐到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忽然声嘶力竭。在门口的内侍哽着音大声传言到:“婉妃娘娘逝了~婉妃娘娘逝了。”
宫墙外的飞鸟似受了惊振翅飞离,那些凄凉的哭声伴着翅膀划过空中的声音显得更加的悲戚。
两个药郎无力的跪下身子,也一言不发的看着床榻上死相狰狞的婉妃。
方才禾云正准备给婉妃喂药,结果婉妃忽然抽搐起来,随后不断的挣着身子嘴里喃喃说道着什么。其中一个药郎听得最明清的就是一句:“不要,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或许在最后的一刻,婉妃的神智是清醒的,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是油灯燃尽的时候了。
过去人们都说啊,这人死之前,是神智最清晰的时候。他们的一生就好像是一幕一幕的重现再眼前一般。
锦和宫里面其他的宫人们听到那内侍的传话,一个个哭的撕心裂肺。
他们不是为了婉妃哭,而是为了自己哭。
而那些个已经染了天花的宫人,倒是一个个神情麻木。或许,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
相对于那些尚未染病的宫人,他们的绝望或许会更小一些。毕竟这染了天花的心里都知道是没有什么活路的。
唯一难熬的就是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倒数着自己所剩下的时间。
已经有守卫前去通告端睿赟和威后,没多久,宫里面的丧钟就响了。
宫闱附近的府苑都可以听到宫里的丧钟。
听到这丧钟声的有人是一脸疑色,有人则是满面的悲戚,当然,也有人,是面含笑意的。
岚妃立在宫门前,听着那丧钟声,这可真是美妙的声音啊,胜过那佛堂之中的清铃与木鱼声。
那小皇子本是睡着的,可忽然就大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被这钟声闹醒了还是知道自己的亲母已经去了。
岚妃即刻转回身,见到奶娘正准备抱起小皇子哄抚,她便上前说道:“我来吧。”
她轻轻抱起小皇子,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小皇子,一面带着微笑说道:“皇儿乖,皇儿不哭,母妃在着呢。”
她的声音极其的温柔,像是渗着雨露的微风一般。可一旁的奶娘却觉得浑身寒凉。
她脸上的笑分明是那样和旬,像是晨间的微光一般,可却叫人觉得瘆得慌。
她刚才自称母妃,若按照礼制,这小皇子应该唤她一声岚娘娘的。
奶娘垂着首在一旁一言不发,佯装什么也没听到。或许,或许以后她还就真的就是这小皇子的母妃了。
端睿赟知道婉妃逝去的消息时也只是微微叹了叹,并没有太多的悲色,即便是有,或许也是为了小皇子才生出的忧色。他还这样小就失去了母妃。
凤仪殿内,将嬷嬷扶着威后:“威后,注意身子啊。”
威后只穿了睡衫,身上披着一件长绒风披:“这婉妃啊,还真是福气薄,怕是她命里面本就受不住这恩宠。”
“是啊威后,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威后这样的福气。”将嬷嬷点点头。所谓母凭子贵是没错,可也要有这命守得住这福分。
威后摇了摇头,这宫里面的人又少了一个,看来立后之事要越加抓紧着了。
衾妃依旧立在窗前,听着那丧钟的声音,禾云从外入来上前轻声说道:“娘娘,那婉妃...逝了...”
她点点头,这丧钟都响了,不用说也猜得到是她了。
过去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了与婉妃针锋相对相互不饶人,可不知道为何,此刻她却觉得无限的凄凉。
这人的命,竟就这样轻,竟然就这样的说断就断了。
想起婉妃刚入宫的那一天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真是个明艳娇俏的女子,说起话来风风火火的,虽少了大家闺秀的雅致,但看着倒也是可爱的。
可不知道为何忽然就开始变得戾气难遮处处刺人了。
这虽然两人一直都是针锋相对的,但好像,也还真是没有做出过什么太恶毒的事情。
想着想着,衾妃就觉得自己面上一凉,她有些沧然的抬起手抚了抚面颊,指尖的光亮竟让她都觉得不可置信。
她竟然落泪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那婉妃一定也会惊讶的不行,除了自己那老父亲,这宫里面唯一一个得知她死讯而落泪的人竟然会是衾妃。
禾云在一旁看着衾妃落泪一下子无措起来:“娘娘...当心身子啊...”
这眼泪真是来得突然,衾妃都不禁苦笑起来嘲笑着它。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当有一日你越来越老,发现无论是你爱的人还是你恨的人都开始一个一个的逐渐离开人世,那时候你才发现,即便这当中里面曾经有一个是你恨得牙痒痒的,你也希望可以再见他一面。一起坐下来,说一说过去是有多年少轻狂,有多无知无畏。
原来,孤独,才是最可怕的。
原来,时间,才是最大的敌人。
丧钟敲响之后,端睿赟就下令将婉妃的遗身焚了,甚至没有设灵摆梓宫。
按照常例,这锦和宫里面的人,也是不能再出来了,可毕竟里面还有将近二十个人,端睿赟命人查实已经身染天花的人,之后将染了天花的人勒令关在锦和宫的偏院之中,每日依旧会送一些吃食与药剂去。
其余没有染病的人,分开关到另一处去。等三个月过后,如果没有染病的症状,再另做安排。
这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换做过去,他们极有可能都是要去陪葬的。
“君上仁德。”一众臣子纷纷俯身。
婉妃的父亲听到她的死讯后就已经因为悲痛至极晕了过去,至今还躺着没醒来。
端睿赟遣人去看了,还送去了一些补身子的东西。
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端睿赟觉得很是疲惫,但还是要到凤仪殿去将事情的处理结果告诉一下威后。
到了凤仪殿岚妃也在,她正抱着小皇子与威后说话。
她一身素服,连同小皇子也换上了素服。威后靠在凤榻上,看到端睿赟来了便说道:“君上来了啊。”
岚妃因为抱着小皇子,所以没有办法即刻起身,身旁的婢子上前扶着她准备起身行礼时端睿赟就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
他脸色不是很好,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加上他在短时间内就料理了很多事情,所以给威后请安之后就坐在一旁的软椅上。
“婉妃的遗身化了?”威后掩着鼻问道。
端睿赟点了点头。
“哎,君上也无需过于伤怀了,到底是婉妃的命薄。可怜了我们小皇子了。”威后摇了摇头。
岚妃抱着小皇子也跟着点点头:“是了,这样小的年岁就没了母妃。臣妾心疼得很。”
说罢她还探出手轻轻抚了抚小皇子的额际。
端睿赟看着风镂里的小皇子,他懵懂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纯净的眼眸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好奇至极。
“岚妃啊,也是辛苦你了,我听说小皇子这几日晚间都是哭闹不止的。”威后轻轻拍了拍小皇子。
此刻岚妃身旁的婢子欠了欠身说:“岚妃娘娘已经连着两夜没有合眼了,生怕小皇子闹了哭一直守着陪着。”
“多嘴,一点规矩也不知道,还不退出去。”岚妃声音沉了沉,对着那婢子说道。
那婢子喏喏点了点头,随后退到外室。
“你这婢子也是忧心你这个做主子的,你一向和气,怎么今日火气这般大。”威后似责似问。
“眼下威后已经够心忧的了,容不得她们胡说。我不过是心疼小皇子罢了。”岚妃婉婉回道。
威后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端睿赟此刻起身对着威后说道:“儿臣先告离了,母后注意身子。”
眼下还有许多事尚未处理,特别是这婉妃怎会无故染上天花,这对于整个宫中甚至是整个丰邺来说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眼下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的。
岚妃见到端睿赟要走,便让一旁的奶娘将小皇子抱过去,随后起身欠了欠说道:“君上,如今婉妃妹妹已逝,这小皇子还年幼,总归需要人照顾,若君上与威后同意的话,不如就先让小皇子在紫云宫里吧。”
端睿赟顿了顿,随后看向威后。
威后倒没有表态,似有所思。
岚妃又接着说道:“臣妾福薄,没有为君上诞下一儿半女的,眼下看到小皇子这样年幼是失去了母妃,心里疼得很。定会将小皇子视如己出好好照料的。”
她这句恳言再明显不过了,一方面强调提醒了端睿赟这些年对自己的冷落,一方面又表达了自己想要代替婉妃的要求。
端睿赟沉了沉随后说道:“只怕你太辛劳了。”
“这小皇子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会觉得辛劳。”岚妃又再说到。
“小皇子就暂时先让岚妃照料着吧,哀家看她对小皇子很是上心。”此刻威后开声了,不过,她说的是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