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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妃捡起那落到地面的佛礼,额际渗出的血渐渐由上滑落至眼睑。
她翻开又合上:“心难安,望佛平。”
“君上还等什么,宫惜羽是我害死的,如今她已经来与臣妾索命了,君上便如了她的愿吧。”
岚妃放弃了,那锥心的疼让她已经不想要贪生。
端睿赟冷冷看着他,他想要她死,可如果她死了,这世上记得宫惜羽的人就又少了一个吧。
他的唇角一勾:“你放心,我不会赐死你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言毕端睿赟走出门外:“将小皇子送到云阳宫,岚妃病重不宜照料。”
方才两人的对话,在门外候着的宫婢们多多少少是听到了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端睿赟离开后才入了那寝殿将跪坐在地面的岚妃扶起。
她面色死寂,眼眸空洞。
这就是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留给她的话。
两日后,端睿赟命区金丰来宣旨,说岚妃潜心修佛,为了驱尽浮华,自主要求端睿赟废去她的妃位,从紫云宫迁到望羽阁。位将到淑媛,去其名号。赐名鹭。
区金丰拿着旨意宣读后众宫婢纷纷面面相觑。
这端睿赟莫不是要给岚妃留个体面。毕竟她是他身边的老人了。
岚妃跪在地面上一动不动,都是麻木之色。
区金丰将旨卷递给她:“君上说了,为了不打扰淑媛潜心修佛,从此以后与淑媛老死不复相见。鹭淑媛,接旨吧。”
区金丰说完这句话时,岚妃抬起眸忽然大笑。
老死不复相见,潜心修佛,这就是他留自己一命的原因。
鹭,寀寮雍雍,鸿仪鹭序。本是寓意晋升之意,眼下倒是极大的讽刺啊。
衾妃得知这个消息后,倒也没有什么欢喜之色。
这就是触及端睿赟死穴的下场。
比死还要让人痛苦的下场。
她让禾云给了一些银钱给那浣衣所的下婢偷偷送出了宫。
禾云不明白衾妃为什么不将这婉妃也是被岚妃所害一事告知端睿赟:“娘娘真的就这样让她走了?”
“这宫里,不由己有冤屈的游魂太多了,总不是再添一缕才算好的。”衾妃淡淡说道。
这婉妃的死对于端睿赟来说根本无关痛痒,更何况如今岚妃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再多的罪述也不过如此了。
衾妃望着被红霞染红的天际,夜鸦从那些精美的画壁廊檐飞过,徒留下震翅的空响。
这日子,真是长啊。
大寒
鸡乳;征鸟厉疾;水泽腹坚。
今年渡年岳萧炽没有去丰邺老宅,而是命人将岳伯接到了幻人谷。
岳伯年岁大了,近年精神也不比过去了,到了幻人谷没几日就病了。
宫中的旨意下了,由端睿赟亲自赐婚,将楚方奇次女楚生未许给岳萧炽作为正妻。
朝中一片哗然,但多少也明白端睿赟此举的意思何在。
岳萧炽到底是他最重用的人。
邢绯月得知这个消息时一言不发。
“主子...”雨檬比邢绯月早知道一些天日,是沈南告诉她的。
她担心她知道了受不住,便一直瞒着。
今日是长音阁一个婆子说起时被她听了去的。
说是幻人谷年后要修缮一番,因为爵主要娶妻了。
邢绯月默然,随后笑了笑。
她心里是知道的,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妻。
可不知道为何心里却像是施了千斤重的寒冰一般,沉的让她要窒息一般。
是夜,岳萧炽来了长音阁,见到邢绯月沉然坐在穿窗前看着屋外的渡年红笼。
明日就是渡年宴了,但不知为何今年的幻人谷却一点没有热络的氛围。
也是,这幻人谷的人,越来越少了。
雨檬看到岳萧炽来了真要告知邢绯月,可却被他制止住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雨檬退出去。
她闻到了拿一直惦想着的杜若香气,可却没有回过身子。
邢绯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他从身后环抱住她。
“不冷么?”不过是数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可怎的莫名觉得他的声音中透着沧意。
邢绯月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
“你知道了?”岳萧炽又问。他指的是君上赐婚一事。
邢绯月似用尽了力气藏住自己的心殇,她回过身面上的神情一如往常,沉淡,贤巧。
“爵主来了。”她这句话,像是日常一般,就好似他们不过晨间才见过面一样。
他清减了不少,下颌的淡青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岳萧炽僵了一下,随后蹙眉,她为什么不问自己。为什么这样一幅无关紧要的样子。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稍稍用力,但邢绯月依旧是面带微笑。
“你为何不问我。”岳萧炽像是个执拗的孩子。
邢绯月笑了笑:“问什么?”
能问什么?问你为何答应?问君上为何这般做?
答案两个人彼此心里难道不是很清楚的吗。
岳萧炽墨玉一般的眸子透出不悦之色。她竟不在意?
哪怕,哪怕她稍稍露出一点不悦的样子也好。
看着她无暇的面上那淡淡的笑意,岳萧炽心里腾起一股怒气。
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她的唇很凉,她的身子也很凉。
岳萧炽的动作越加用力,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冰冷。
他轻轻啃咬着她的唇瓣,再到她细小的耳垂,一路寻下。
邢绯月就像一块木头一动不动,更一言不发。
岳萧炽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他想要她,他想要点燃她。
他的动作越来越用力,最后直接扯下她的底裙挺身陷入她的身子。
可邢绯月就是一言不发,她合上眼不去看岳萧炽。
他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每一下挺入都像是要镶入她最炙热的地方。
最后他将自己释放在她身之内,而她也随着他的滚烫漾上云端。
从始至终,她都是默然不语的。
她不能问,不能说。她了解他,她怕自己一旦问了,一旦说了,他就会为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能,她也不允许。
渡年宴少了许多人,岳伯因为病了无法起身,张元泽不在了,顾迟宇也不见踪影。
宴上就几个幕僚还有一个家仆。
邢绯月终于走出了长音阁,许多人已经有数月未见她了。
她一身绯色锦袍,垂云发髻上别着一支红宝翠簪,只默默吃着面前的四喜丸子。
这是过去她并不欢喜的菜式,可如今就像没了魂的人一般一口一口的吃着。
宴后邢绯月就返回了长音阁,今年有丧事,所以就不燃烟火了。
邢绯月让雨檬将准备好的利是分派给长音阁的仆婢们,自己独自依在窗前。
下雪了,她探出手接了一抹寒雪,不一会那雪花就在掌心融了去。
院子里的冬梅红的妖娆,风一吹梅瓣坠在地面。
身后传来浓重的酒气,岳萧炽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将瓶子随手扔到地上。
那地面铺了绒毯,瓷瓶坠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搂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不清你了。”
邢绯月心一抽,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自己坠到崖际时,从自己是沈洛云开始,从自己想起旧往时。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她沉沉想着,如果,如果那日许氏将邢家之事告诉岳萧炽时,她马上告诉她自己是谁。
她马上告诉他,自己是邢绯月时,那今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想起这些,邢绯月的手不自觉的紧紧蜷起,过去她以为只要能扳倒威后,只要能不叫她如愿自己就会有机会将真相说出来,可随着日子越过越长,威后身边的的势力也逐渐削弱,邢绯月就越来越无法开口了。
她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
在岳萧炽的心里,邢绯月应该是那个如同玉兰一般纯净的人吧。
而不是现在的自己,步步为营心思缜密不择手段。
在这一刻,自己不再是邢绯月,也不能再是邢绯月了。
那些浮生未歇,只能化成永远藏于心间的秘密与回望。
过去虽好,却不能轻碰。
“爵主从来,就不曾看清过我。”邢绯月淡淡开口。
她没有想要激怒他,没有的。
只不过,她连自己也看不清了。
她话音一落,就感到肩上传来刺痛,岳萧炽狠狠的在她瘦弱的肩上合牙咬上。
邢绯月身子一绷,蹙眉忍着声。
她绷紧的身子让岳萧炽知道她还是有知觉的,他扯下她的衣衫,将她双手固在心前就在窗前要了她的身子。
他的力气极大,像是要撕碎了她一般。
岳萧炽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怨气,明明委屈的是邢绯月啊。
可为什么她不说,为什么她不说自己是谁。为什么她不让自己不要娶妻。
是啊,她还没有想起,没有。
更多时候,岳萧炽恨的是自己,他不敢说,不敢告诉她真相。
他不敢告诉邢绯月邢家是被迫的,他父亲是为了保护她才冤告岳卿尧的。
他不敢告诉邢绯月,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不敢。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每一个动作到最后都变成了抵死的温柔。
为什么事到如今,他依旧不能按着自己的意志来。
他的手抚到她面上的清冷,心口犹似一记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