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条琉璃给她老妈气得浑身发抖,愤怒道:“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今天中午非要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想说这个吗?你是想气死外公吗?”
麻衣心奈转而看向她,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放心吧,琉璃,你外公那个人是气不死的!他是我父亲,我了解他!”
接着她表情认真了一些,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琉璃,人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要回报你外公也不应该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来回报。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这次听妈妈的,妈妈保证以后不再干涉你的事了。”
西九条琉璃将餐巾都快撕烂了,冷声道:“你本来就没资格干涉我的事,你二十九年前就放弃这资格了!”
“那是我和你外公的事,你不用管,只要你能幸福,最多我和他像三十年前那样再大吵一架好了。”
吉原直人坐在一边看着这对母女争吵有些尴尬,轻轻道:“那个……伯母,我……”他打算直接说明自己准备结婚了,新娘不是西九条琉璃。
但他一说话麻衣心奈立刻又把头转了回来,依旧笑得堪称优雅典范,“真是不好意思,直人,琉璃这孩子性格真是太倔强了,你也来劝劝她。”
说着她站了起来,轻轻抚了抚长裙上的折皱笑道:“我去和朋友打个招呼,你们单独聊聊。”说完她还给了吉原直人一个眼色,示意他快点哄哄女儿,然后转身向着餐厅内部走去了,估计这家餐厅的老板也是她的旧识。
她是满怀信心的,女儿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肯定对这小子有感情,明显后悔了,而且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那小子肯定也要认真对待——只要把话挑明了,这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
麻衣心奈走了,西九条琉璃还在忿忿不平,胸膛起伏得厉害,吉原直人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关切道:“注意身体,现在你不能生气。”
西九条琉璃接过水杯仰头喊了一大口,但马上呛了出来,一时有些狼狈。吉原直人站了起来,想拿餐巾给她擦一下嘴角衣服上的水痕,但手伸了一半却停下了。
西九条琉璃没注意,自己擦了擦后端坐着沉默不语,半晌后淡淡道:“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我有时喝水急了也会呛到,不必在意。”
“不,我是说我妈妈……”西九条琉璃不是没给老妈骗去相亲过,看在生了她的份上最多用个陪练的名头将相亲者打一顿就算完了,而对方一个男人在道场被一个女人揍了也不可能四处嚷嚷,基本上全吃了哑巴亏,但这次硬要把她塞给吉原直人,特别是在两个人关系复杂的情况下,她觉得十分难堪。
她不想多提她妈妈,顿了顿低头致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刚才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想利用你,你不要上当。”
吉原直人略有些无奈地笑道:“琉璃,我们之间不用这样……”他说到一半看西九条琉璃低头一动不动,连忙改了口,“我知道了,我会提防你妈妈的。”
西九条琉璃这才抬起了头,吉原直人细看了她几眼,见她现在英气尽丧,也洗去了平日里公式化的淡妆,还解了马尾,清汤挂面一派简朴风格,而且眼圈痕迹很重,明显没有休息好,气色极差。
他给西九条琉璃慢慢添了添水,柔声问道:“这半个多月身体还是不舒服吗?”自从西九条琉璃把他从家里送走后,接下来就是六菱财团碾压山下组的大戏了,他们之间一直没有再联系过。
西九条琉璃轻轻用手摩挲着透明玻璃杯,敛目望着桌面轻声道:“已经好多了,外婆带我去见了一位退休的医生老婆婆,开了些药回来,现在孕吐已经基本停了。”
“是这样啊,这真是太好了……”吉原直人感叹了一声后一时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略等了会儿,吉原直人叹了口气,想快刀斩乱麻,把自己八月份要结婚的事直接告诉西九条琉璃,但却听西九条琉璃低声说道:“还没恭喜你避过了一劫,你现在又可以四处活动了吧?”
吉原直人笑道:“嗯,政府方面好像默认我现在的身份了,没发现有人准备追究我以前的事。”
东瀛法律这东西在强权和资本面前的强度连张厕纸都不如,依六菱财团有东瀛的地位甚至可以推动改宪,那让有关部门对一个杀人犯视而不见更不是难事——除非哪天吉原直人又搞出了天怒人怨的事,说不定那时东京都警视厅才有可能“突然”发现了吉原直人这“潜藏已久”的祸害。
啊哈,你小子藏得真严实,竟然躲到了我们眼皮子下面!来吧,接受正义的制裁吧——大概就是这样的剧情。
六菱财团的代表久保大石亲口保证了吉原直人可以在东瀛愉快的生活,果然这段时间吉原直人连半个刑事警也没看到。
西九条琉璃玩弄着手里的餐巾,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六菱财团为什么会出面帮你?”
“这个……我们和六菱之间做了点交易。”
“什么交易?”
吉原直人无奈道:“我不知道。”他最头疼的就是西九条琉璃喜欢刨根问底了,这女人控制欲很强,什么都想知道。
西九条琉璃绞着餐巾的手一顿,“还是不能告诉我?”
吉原直人叹气道:“我真不知道。”
西九条琉璃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在为哪个组织卖命,但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你都没被交出去顶罪,你的身份地位该不低吧?”
吉原直人想了想,若他们算是个组织的话,星野菜菜该算大boss,塞本特算隐藏boss,那自己的话至少该算个小boss吧?下面的生化人算精英怪?这么看看自己还真是有点身份地位。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算有点吧,但……”他也好奇,不过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家伙现在在坐牢,放风时间有限,一直还没联系他们,他真是回答不了。
西九条琉璃打断他的话,厉声道:“有身份地位,然后你告诉我你什么也不知道?”
吉原直人只能再次强调道:“我是真不知道,你怎么从来不相信我?”
“你相信过我吗?”西九条琉璃敲了敲杯子,怒气上涌:“你进来这么久了,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点东西吗?怕我们下毒下迷药吗?”
吉原直人一愣,干笑道:“我没那个意思……”
西九条琉璃火气似乎又上来了,举目四望,讥笑道:“你的人躲在哪里?”
“我没带人来!”他有些心虚,其实他带着一个不能算是人的家伙来的。香子那个人工智障正控制着这片区域,准备随时为他提供战术支持。
真不怪他,他也怕这是个陷阱,算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吧。
西九条琉璃不肯信,但分辨了片刻没找到有嫌疑的人,怒气似乎更大了,探身拿起了吉原直人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这还不算完,她喝完了水又去拿酒,吓得吉原直人连忙将酒抢在手里——不是老酒鬼病犯了,而是现在西九条琉璃不能饮酒,万一因为赌点气伤了孩子,那真就是晶了狗了。
侍者似乎发现了这里不对,餐厅里一男一女抢起了酒杯,这种事少见啊!顿时一脸困惑的走了过来,而吉原直人微笑着打发了他,转头看到西九条琉璃的无名火已经消退了一些,又老实坐回去了。
她也是有社会地位的人,不方便在公共场合太丢脸。
吉原直人拿着酒杯犹豫了一瞬间,想着今天看起来一切正常,这酒应该没事,应该是自己来时多心了……不过万一对方演技太好呢?
西九条琉璃应该不可能害自己吧?好歹大家也是有过感情的……但万一被人利用了呢?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喝一口来证明自己是相信西九条琉璃的,但西九条琉璃已经敏锐的发现了他的犹豫,突然无力地说道:“放下酒杯吧!”
“这……”
“放下!”
吉原直人看到西九条琉璃的狂暴症似乎又要犯了,连忙将酒杯放了回去,而西九条琉璃不再看他了,有些虚弱的靠到了椅背上,轻声问道:“我们之间为什么总是为了莫名其妙的事争吵?”
她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哀伤。
吉原直人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觉得这是西九条琉璃怀了孕的原因——她现在处在内分泌失调的状态,但做为一个男人他还是承担起了错误,柔声道歉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西九条琉璃没理会他的道歉,喃喃着说道:“你以前做过那么多恶心事,身上的臭味都可以熏死人了,我还是尽了最大努力忍着好好坐在你面前了,你一点也没有体谅过我吗?”
吉原直人无言以对,而西九条琉璃眼神涣散了片刻后又凝聚在了一起,轻声问道:“你是在怪我,对不对?”
她指的是当初吉原直人受了伤,她又知道了吉原直人的过去,最后把吉原直人送走了的事。
吉原直人轻轻摇头:“没怪你,真的。当时是我自己说要走的,和你没关系。”
西九条琉璃有些恍神道:“要我是我妈妈那种人,当初会选择和你一起走吧?她这个人什么也不顾忌,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爱上了就算是火坑也会跳,甚至会带着全家一起跳……”
西九条琉璃评价她母亲,吉原直人就不方便说什么了。虽然他觉得八成是事实,但有些话女儿能说,他这个外人不能说。
他只能柔声道:“都过去了,你现在要少思少忧虑,对身体不好。”
西九条琉璃一愣,按了按小腹,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已经过去了……那个约定也不可能实现了吧?”她曾经打算和吉原直人同居,然后再生个孩子和吉原直人一人分一个,免得只有一个孩子两个人抢起来打破了头,但出了那件事后怕是不行了。
吉原直人沉吟了一下,注意着她的脸色,低声道:“我八月要结婚了。”
西九条琉璃手一颤竟把水杯推倒了,水迅速浸湿了桌布蔓延开来,“你要结婚?”
“是!”
西九条琉璃微微弯了弯腰,低下了头将脸藏在了阴影之中,轻声问道:“是桃宫小姐?”
“是!”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吉原直人几次张了张嘴想说声“对不起”但却说不出口——他们之间有着一段仅限于南美轻木木筏上的感情,有着一夜情缘,有着无数次斗殴和争吵,有着互相威胁和防备。
若不是意外有了孩子,他们原本应该是回到东京后桥归桥路归路,一个继续努力向上攀爬当个成功的官僚,一个依旧躺在那儿当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即便偶尔擦肩而过,也只是相逢一笑而已。
点头之交,互问你好,就像以前一切如同镜花水月。
没什么理由可以说对不起,原本大家就不是一路人。
西九条琉璃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知道了你的过去,我若是选择跟你走,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吉原直人柔声道:“也许吧!没发生过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西九条琉璃轻轻摇了摇头:“你会的!就像如果你愿意妥协,好好求得我的原谅,我会和你在一起一样,会好好对待你一样。”
吉原直人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也许吧!”
西九条琉璃仰起了脸,仍然不想吉原直人看到她的表情,轻轻道:“如果我们之中有人选择退一步,我们应该可以在一起的,有一个吵吵闹闹,不是你不开心就是我不高兴,但是可以在一起的家庭,对不对?”
吉原直人轻轻叹了口气:“也许吧!”
主要问题就是谁先退一步。西九条琉璃不愿意抛弃掉自幼的心愿,不愿意辜负外公外婆的期望,不愿意给麻衣家惹来麻烦,所以不能跟他走;他也不愿意抛弃自尊,丢掉姓氏去入赘,更不愿意否定自己的过去去求得西九条琉璃的原谅——他知道他以前的行为很差劲,但从没想过改变什么,更不乐意为此去忏悔。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自己,而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忏悔更是毫无意义。他已经这样了,不想将来某一天照镜子发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绕来绕去,终归还是老问题,终归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西九条琉璃仰脸望了会儿天,然后用手轻轻遮掩了一下脸,片刻后端坐后笑颜如花,脸上的光彩竟然压下了餐厅内的灯光。她看着吉原直人深深低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祝福你,吉原桑,愿你和桃宫小姐百年好合。”
吉原直人也端坐低头回礼:“谢谢,西九条警部!”
西九条琉璃抬起了头,深深看了一眼吉原直人,用手捂住了眼睛,冷声道:“你该走了,吉原桑。”
吉原直人站起了身,望了一眼捂着眼睛端坐不动,一身冷冽气场的西九条琉璃,轻声道:“多谢款待,我先告辞了,请向伯母转达我的谢意和歉意。”
西九条琉璃没吭声,吉原直人转身大踏步走了。
等西九条琉璃放下了手,已然泪眼一片,眼睫毛上的泪珠在灯光下闪闪生辉亮如宝石。她望向餐厅门口却已经找不到吉原直人的身影,转而望向了餐桌上,发现酒杯仍然是老样子,里面的金黄色的液体仍然泛着气泡,依旧是没有动过的。
西九条琉璃伸手拿过了酒杯,仔细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面色恢复成了一惯的面无表情之态——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互相信任是恋情的基石,而自己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连地基都没有吧?
就像沙滩上的城堡,或许美丽,但潮水一来终归是不会剩下什么。
她抹去了眼泪,站起身来也不管麻衣心奈了,直接离开——还有很多事要做,疏通关系调个好职位,做出成绩后应对升阶考试,再想办法回本店去!
是的,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一个男人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