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先进城,顺便到磨子巷去请我姨父,你们先回去好了。”
“少东家心了,多带几个人,以免碰上熊家的人报复。”
“哼!在城里城外,熊家的人不敢惹我的。”少东家傲然的,带着人改道奔向北门。
同行是冤家,半点也不假,茂源油坊是当地的老字号,生意兴隆,是当地油行的牛耳。
而兴隆栈,也经营油坊生意。东家姓熊,名飞,排行三,本地人都尊称他为三爷。在当地也是一个大家族,龙沙熊家在周边,也已经有千余年历史,甚至更久远些。
熊飞这人开的兴隆栈,讲究一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和气生财,买卖公道。因此,江上的油商纷纷选择与兴隆栈交易,本地的零售主顾更是盈门满店。在短短的两年中,几乎夺走了老油坊茂源油坊的百分之七十的主顾。
人活着,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争,与争,与人争。人争什么?争暖饱。暖饱以后,再争名和利。
为了争名利,人所付出的代价再大也不怕。
兴隆栈起来了,茂源油坊怎么能不眼红?眼红之后,是非便多了,自然要比个高低,别别苗头。
第一回合,茂源油坊没胜。第二回合,兴隆栈没输。
最近展开了第三回合,茂源油坊终于走上了动武的路子。
茂源油坊的东家陈茂源,倒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只是他那位儿子陈家驹,根本就不是千里马的料子,而是一匹劣马,舞刀弄枪结交周边一带土棍地痞,走花街逛窑子争风吃醋到处闯祸,酒色财气样样精通,只有一样不会:读书,斗大的字,认不了两箩筐。
有了这位少东家,还怕没有麻烦找上门?
陈茂源有一位连襟,是江湖白道中的高手,江湖上提起神箭林祯其人,实有“黄忠在此”的威风。林帧的爱女林青青,绰号叫金弓银箭,这位姑娘可是颇不简单。
人怕出名猪怕状。这位林姑娘太利害,一般的男子那敢凑上去自讨没趣,眼看年已经过了双十,他爹有时候都怪自己不该传她武艺是耽误了她的终生大事。
来她并不丑,相反美得出奇,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连续几个有色心的人想接近她,都因为一言不合,她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这玫瑰发起威来,委实令那些想追她的男人心惊胆颤。
少东家带了两个仆人,直奔茂源油坊。
三江船行也在城中设了店面,东家万人雄在店中坐镇,城外的船务,则由少东家万彪负责。这位万彪生得高大健壮,但却有颗七窍玲珑般的心。毕竟,船行这碗饭很难吃,车船店脚衙。都是不好混的行业。各方面关系都得弄好。与黑白两道中都得有交情,与水陆的草莽英雄多少要有些关系,与官府更不能不应付。万人雄父子正是具备了诸多条件,才能在这碗饭上吃的愉快。
午后不久,大雪末止。眼下这气,货运几乎完全停顿了,上江没有货下放。下江的货也航行困难。目前,只有几艘客船往来江上各埠,因此自然清闲得很。
店门外施施然来了三位客人。店伙计迎出,行礼笑着:“两位爷大驾光临,请进请进,客厢待茶。”
二位客人两主一仆,两位爷一个脸色枣红,剑眉虎目,年已经半百,但精神奕奕,丝毫末现老态。他就是神箭林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步穿扬神箭手。
另一人留着八字胡,须发已经斑白。他是茂源油坊的东家陈茂源。
陈茂源领先跨入店堂,笑道:“万爷在家么?”
“在,请至客厅坐,的已经请东家出堂相见。”
店伙计请客人在客厅落坐,奉上香茗。不久,东家万人雄跨入厅堂,抱拳笑道:“今是什么大日子呀?两位联袂光顾,难得难得,迎接来迟,怠慢了!怠慢了!”
万人雄穿了一袭棉袍,身材修伟,已近花甲,步履轻捷,也未现老态,红光满面,一团和气,脸上挂着世故的笑容。
神箭林祯离座抱拳行礼,笑道:“万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瞒你,敝连襟有事相求,请万兄赏脸。”
“好好,林兄客气了,陈兄算起来还是兄弟的好主顾,有何见教一句话便成,能为陈兄效劳,兄弟深感荣幸,但不知陈兄有何要事,需兄弟尽力?”万人雄坐下,语气诚恳。
陈茂源呵呵一笑,道:“不是兄弟捧万兄,这件事只有万兄可以成全兄弟,因此登门相求,务请万兄赏脸。”
“陈兄夸奖了,希望兄弟能不负所望。”
“兄弟与兴隆栈的事,万兄当有所耳闻。”
“不错,商场竞争,平常得紧。”
“这件事万兄……”
“陈兄,两年来,你们两家行号的事,旁人不宜介入,介入反而等于是火上加油。如果是为了这件事要兄弟出面周旋,这……”
“万兄如果周旋有望,兄弟早请万兄出面作和事佬了。”
“这……”
“今晨敝行有几位伙计,在章江门意欲请熊三爷洽商,彼此一言不合,起了冲突。敝坊的几位客卿,被贵行的一位船夫,打得落花流水。”
“什么?你敝行的船伙计敢出面打人?”万人雄讶然问。
“万兄别误会。”
“兄弟已经交待下去,不许任何人介入双方的纷争,今竟然……”
“万兄,这件事怪不得贵行的伙计,双方都有不是,兄弟绝无前来责备之意。”
“这件事兄弟要查。”万人雄沉下脸。
“万兄千万不可。”
“陈兄之意是?”
“兄弟希望息事宁人。”
“贵坊的人,认识敝行那位伙计么?”
“他自称方山,不是本地人。”
万人雄歉然一笑,道:“这件事,兄弟万分抱歉,在陈兄与兴隆栈产生纠纷,湛家老爷子调解不成,你们双方又各不相让,兄弟便已公然表示不偏袒任何一方,不介入你们的纠纷。……”
“万兄,千万别这样。茂源绝无此意,而是前来请求万兄不必介意今晨的事,希望彼此今后不再误会再巳。”神箭林祯赶忙打圆场。
万人雄淡淡一笑,道:“两位既然不见怪,那么,兄弟放心了,当然这件事兄弟要追究,保证不会有同样事情发生。”
“兄弟深感盛情,感激不尽。”林祯拱手道。
陈茂源也拱拱手,笑道:“万兄请包涵一二。兄弟这儿谢过。”
万人雄豪放地一笑,回了一礼道:“不敢不敢,两位客气了。”
“那么,兄弟告辞,打扰了。”林祯离座笑道。
“那儿的话?寒地冻,兄弟暖酒与两位暖暖手。两位是大忙人,难得光临……”
“万兄兄弟确是事忙,改日打扰。”陈茂源客气的。
“那么,兄弟不好强留,改日咱们再好好聚一番。”万人雄含笑送客,出到店门口,林祯道:“万兄,请留步。”
万人雄要送两人出店,笑道:“别客气。林兄。听令嫒与那个彭凤结怨,现在怎样了?”
林祯摇摇头,苦笑道:“儿女的事,少过问为妙。彭老太爷不知怎的,这半年来竟然闭门谢客。几乎与所有的武林人断绝了往来。而他的那位孙女凤也太不像话,一再向女挑衅,不知所为何来。反正他们孩子间的事,大人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万人雄点头表示同意,慎重的道:“当然,一辈的人看法不同,一言不合便想要武力解决老一辈的人干预,反而把事情弄的更糟。”
“听令嫒准备与飞虹剑客几个,联手对付凤姑娘,这恐怕不太好,江湖人争强斗胜,讲的是公平竞争,如果纠众报复寻仇,便会把事情闹大。”
“彭老太爷万一出面护犊,老实,谁也休想在他火德星君子手下讨得了好,三五十个高手围攻,也要一个个焦头烂额。因此,林兄千万得管束令嫒,早些替她找个婆家。女孩子结婚之后,便不会再抛头露面,争这些气啦!”
林祯长叹一声,苦自笑道:“兄弟当留意,谢谢万兄的忠告,唉!兄弟怎么能不替女着急?又怎么能不替她终身打算?只是……唉!别提了,这丫头。”
送走了陈、林三主仆,万人雄立即唤来一名店伙计,沉声道:“你到城外找黄管事,问问他那条船有一个叫方山的伙计,如果有,要黄管事将人带来。如果没有,替我查查看,谁今早在章江渡口打了茂源油坊的人。”
店伙计应了一声,出店直奔城外。
一个时之后,身材魁梧的黄管事,领着高大健壮的方山,大踏步走入店来。
店中气氛一紧,迎出的店伙计欠身笑道:“黄二爷,东家在客厅等候。请进。”
从店堂向里瞧,可看到客厅中安坐不动,不怒而威的万人雄东家,正目光灼灼的透过厅门向两人注视。
方山神色冷静从容,随在黄管事身后跨入厅中。
黄管事上前行礼,笑道:“东家万安,属下已经将方山带来了。”
“是他?”万人雄问。
“是的。”黄管事欠身答。转头向方山道:“方山,上前见过东家。”
方山抱拳一礼,道:“的方山,东家好。”
“坐。”万人雄向两人摆手。
两人谢过坐,这次座下。万人雄不住的向方山打量,久久方问:“你几时到本行来的?”
“去年年底。的到码头找活干,遇上船主胡爷,他见的有几斤蛮力,对船上的活汁也马虎将就,因此收下的在船上干活。”方山沉着的答道。
“今早你打了茂源油坊的人?”
“的奉船主之命,送熊三爷入城……”
“好了,别了。”
“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别了。”
“东家不想知道经过?”
“不必了,你们的船是昨晚上到的?”
“不错。”
“好,姑念你不知本行的规矩。”
“东家这事……”
“不必了。黄管事。”’
“属下在。”
黄管多欠身答。
“你带他回去,给他一月工钱,告诉胡船长,打发他走路。”
“属下遵命。”黄管事恭敬的答。‘’
方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黄管家问:“二爷,这是,的失业了?”
“是的。”黄管事无可奈何的。
“东家不想知道详情?”
“老弟,不必多了,走吧。”
方山离座而起。淡淡一笑道:“世态炎凉,也不怪你们。”
万人雄冷冷一笑,道:“不是世态炎凉,而是本行不要惹事生非的人。三江船行的庙,容不下你这位大菩萨。”
“东家何必挖苦人?的如真是大菩萨,怎么会如此受人冷待?我想,偌大的世间,大概总该有我干活的地方。”
黄管事接口道:“方山,你不能吃船行的饭了。”
“为什么?”
“凡是各船行辞去的伙计,同行都拒绝收容的,你只好另谋高就了。”
“哦!原来如此。”
万人雄淡淡一笑,道:“你最好离开南昌,还是老家去吧。”
“为何?”
“你得罪了茂源油坊,在南昌你是混不下去的。”
“有这么严重?”
“不错。”
“那,我告辞了。”
“不送。”
方山抱拳一礼,随黄管事退出厅进入店掌,向黄管事泰然的问:“二爷,贵行真怕茂源油坊?”
“不是怕,而是彼此都有交情。”
“哦!因此,贵行不惜辞退我以讨好茂源油坊,而不问缘由?”
“老弟,这也是不得已的事。老弟,走罢。”
“呵呵!我想,我该斗一斗这茂源油坊。”
“老弟,千万不可胡思乱想,你一个人惹不起他们的,强龙不斗地头蛇,算了。”黄管事好意地劝解。
方山出了店门,一阵雪花扑面而至,他吸口气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呵呵!不会太久的。”
他走后不久,店门外匆匆赶来已经位虎背熊腰的精壮青年人,虎目生光。像貌威猛,进店便迳奔客厅。
一名店伙计迎上,笑问:“少东家,码头上有事么?”
青年人大踏步而进,不耐的道:“码头上清淡,有屁事。等咱们关门大吉之后,便更为清淡了。”
厅内的万人雄哼了一声,向外叫道:“彪儿,你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