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晋语七

类别:综合其他 作者:[春秋鲁]左丘明 本章:卷十三 晋语七

    既弑厉公,栾武子使智武子、彘恭子如周迎悼公。庚午,大夫逆于清原。公言于诸大夫曰:“孤始愿不及此,孤之及此,天也。抑人之有元君,将禀命焉。

    若禀而弃之,是焚穀也;其禀而不材,是穀不成也。穀之不成,孤之咎也;成而焚之,二三子之虐也。孤欲长处其愿,出令将不敢不成,二三子为令之不从,故求元君而访焉。孤之不元,废也,其谁怨?元而以虐奉之,二三子之制也。若欲奉元以济大义,将在今日;若欲暴虐以离百姓,反易民常,亦在今日。图之进退,愿由今日。”大夫对曰:“君镇抚群臣而大庇荫之,无乃不堪君训而陷于大戮,以烦刑、史,辱君之允令,敢不承业。”乃盟而入。

    辛巳,朝于武宫。定百事,立百官,育门子,选贤良,兴旧族,出滞赏,毕故刑,赦囚系,宥闲罪,荐积德,逮鳏寡,振废淹,养老幼,恤孤疾,年过七十,公亲见之,称曰王父,敢不承。

    二月乙酉,公即位。使吕宣子将下军,曰:“邲之役,吕锜佐智庄子于上军,获楚公子穀臣与连尹襄老,以免子羽。鄢之役,亲射楚王而败楚师,以定晋国而无后,其子孙不可不崇也。”使彘恭子将新军,曰:“武子之季、文子之母弟也。武子宣法以定晋国,至于今是用。文子勤身以定诸侯,至于今是赖。夫二子之德,其可忘乎!”故以彘季屏其宗。使令狐文子佐之,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却退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勋铭于景锺。至于今不育,其子不可不兴也。”

    君知士贞子之帅志博闻而宣惠于教也,使为太傅。知右行辛之能以数宣物定功也,使为元司空。知栾纠之能御以和于政也,使为戎御。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使为戎右。

    栾伯请公族大夫,公曰:“荀家惇惠,荀会文敏,黡也果敢,无忌镇静,使兹四人者为之。夫膏粱之性难正也,故使惇惠者教之,使文敏者导之,使果敢者谂之,使镇静者修之。惇惠者教之,则遍而不倦;文敏者导之,则婉而入;果敢者谂之,则过不隐;镇静者修之,则壹。”使兹四人者为公族大夫。

    公知祁奚之果而不淫也,使为元尉。知羊舌职之聪敏肃给也,使佐之。知魏绛之勇而不乱也,使为元司马。知张老之智而不诈也,使为元候。知铎遏寇之恭敬而信强也,使为舆尉。知籍偃之惇帅旧职而恭给也,使为舆司马。知程郑端而不淫,且好谏而不隐也,使为赞仆。

    始合诸侯于虚朾以救宋,使张老延君誉于四方,且观道逆者。吕宣子卒,公以赵文子为文也,而能恤大事,使佐新军。三年,公始合诸侯。四年,诸侯会于鸡丘,于是乎布命、结援、修好、申盟而还。令狐文子卒,公以魏绛为不犯,使佐新军。使张老为司马,使范献子为候奄。公誉达于戎。五年,诸戎来请服,使魏庄子盟之,于是乎始复霸。

    四年,会诸侯于鸡丘,魏绛为中军司马,公子扬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斩其仆。

    公谓羊舌赤曰:“寡人属诸侯,魏绛戮寡人之弟,为我勿失。”赤对曰:“臣闻绛之志,有事不避难,有罪不避刑,其将来辞。”言终,魏绛至,授仆人书而伏剑。士鲂、张老交止之。仆人授公,公读书曰:“臣诛于扬干,不忘其死。日君乏使,使臣狃中军之司马。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不说,请死之。”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兄弟之礼也。子之诛,军旅之事也,请无重寡人之过。”反役,与之礼食,令之佐新军。

    祁奚辞于军尉,公问焉,曰:“孰可?”对曰:“臣之子午可。人有言曰:‘择臣莫若君,择子莫若父。’午之少也,婉以从令,游有乡,处有所,好学而不戏。其壮也,强志而用命,守业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镇定大事,有直质而无流心,非义不变,非上不举。若临大事,其可以贤于臣。

    臣请荐所能择而君比义焉。”公使祁午为军尉,殁平公,军无秕政。

    五年,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和诸戎。公曰:“戎、狄无亲而好得,不若伐之。”魏绛曰:“劳师于戎,而失诸华,虽有功,犹得兽而失人也,安用之?且夫戎、狄荐处,贵货而易土。予之货而获其土,其利一也;边鄙耕农不儆,其利二也;戎、狄事晋,四邻莫不震动,其利三也。君其图之!”

    公说,故使魏绛抚诸戎,于是乎遂伯。

    韩献子老,使公族穆子受事于朝。辞曰:“厉公之乱,无忌备公族,不能死。

    臣闻之曰:‘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今无忌,智不能匡君,使至于难,仁不能救,勇不能死,敢辱君朝以忝韩宗,请退也。”固辞不立。悼公闻之,曰:“难虽不能死君而能让,不可不赏也。”使掌公族大夫。

    悼公使张老为卿,辞曰:“臣不如魏绛。夫绛之智能治大官,其仁可以利公室不忘,其勇不疚于刑,其学不废其先人之职,若在卿位,外内必平。且鸡丘之会,其官不犯而辞顺,不可不赏也。”公五命之,固辞,乃使为司马。使魏绛佐新军。

    十二年,公伐郑,军于萧鱼。郑伯嘉来纳女、工、妾三十人,女乐二八,歌锺二肆,及宝镈,辂车十五乘。公赐魏绛女乐一八、歌锺一肆,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而正诸华,于今八年,七合诸侯,寡人无不得志,请与子共乐之。”

    魏绛辞曰:“夫和戎、狄,君之幸也。八年之中,七合诸侯,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焉得之?”公曰:“微子,寡人无以待戎,无以济河,二三子何劳焉!

    子其受之。”君子曰:“能志善也。”

    悼公与司马侯升台而望曰:“乐夫!”对曰:“临下之乐则乐矣,德义之乐则未也。”公曰:“何谓德义?”对曰:“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可谓德义矣。”公曰:“孰能?”对曰:“羊舌肸习于春秋。”乃召叔向使傅太子彪。

    卷十四晋语八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平公六年,箕遗及黄渊、嘉父作乱,不克而死。公遂逐群贼,谓阳毕曰:“自穆侯以至于今,乱兵不辍,民志不厌,祸败无已。离民且速寇,恐及吾身,若之何?”阳毕对曰:“本根犹树,枝叶益长,本根益茂,是以难已也。今若大其柯,去其枝叶,绝其本根,可以少间。”

    公曰:“子实图之。”对曰:“图在明训,明训在威权,威权在君。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是遂威而远权。

    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若从,则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恶,人孰偷生?若不偷生,则莫思乱矣。且夫栾氏之诬晋国久也,栾书实覆宗,弑厉公以厚其家,若灭栾氏,则民威矣。今吾若起瑕、原、韩、魏之后而赏立之,则民怀矣。威与怀各当其所。则国安矣,君治而国安,欲作乱者谁与?”

    君曰:“栾书立吾先君,栾盈不获罪,如何?”阳毕曰:“夫正国者,不可以暱于权,行权不可以隐于私。暱于权,则民不导;行权隐于私,则政不行。

    政不行,何以导民?民之不导,亦无君也,则其为暱与隐也,复害矣,且勤身。

    君其图之!若爱栾盈,则明逐群贼,而以国伦数而遣之,厚箴戒图以待之。彼若求逞志而报于君,罪孰大焉,灭之犹少。彼若不敢而远逃,乃厚其外交而勉之,以报其德,不亦可乎?”

    公许诺,尽逐群贼而使祁午及阳毕適曲沃逐栾盈,栾盈出奔楚。遂令于国人曰:“自文公以来有力于先君而子孙不立者,将授立之,得之者赏?”居三年,栾盈昼入,为贼于绛。范宣子以公入于襄公之宫,栾盈不克,出奔曲沃,遂刺栾盈,灭栾氏。是以没平公之身无内乱也。

    栾怀子之出,执政使栾氏之臣勿从,从栾氏者为大戮施。栾氏之臣辛俞行,吏执之,献诸公。公曰:“国有大令,何故犯之?”对曰:“臣顺之也,岂敢犯之?执政曰‘无从栾氏而从君’,是明令必从君也。臣闻之曰:‘三世事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君之明令也。自臣之祖,以无大援于晋国,世隶于栾氏,于今三世矣,臣故不敢不君。今执政曰‘不从君者为大戮’,臣敢忘其死而叛其君,以烦司寇。”公说,固止之,不可,厚赂之。辞曰:“臣尝陈辞矣,心以守志,辞以行之,所以事君也。若受君赐,是堕其前言。君问而陈辞,未退而逆之,何以事君?”君知其不可得也,乃遣之。

    叔鱼生,其母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喙,鸢肩而牛腹,谿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贿死。”遂不视。杨食我生,叔向之母闻之,往,及堂,闻其号也,乃还,曰:“其声,豺狼之声,终灭羊舌氏之宗者,必是子也。”

    鲁襄公使叔孙穆子来聘,范宣子问焉,曰:“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子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周卑,晋继之,为范氏,其此之谓也?”对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先大夫臧文仲,其身殁矣,其言立于后世,此之谓死而不朽。”

    范宣子与和大夫争田,久而无成。宣子欲攻之,问于伯华。伯华曰:“外有军,内有事。赤也,外事也,不敢侵官。且吾子之心有出焉,可征讯也。”问于孙林甫,孙林甫曰:“旅人,所以事子也,唯事是待。”问于张老,张老曰:“老也以军事承子,非戎,则非吾所知也。”问于祁奚,祁奚曰:“公族之不恭,公室之有回,内事之邪,大夫之贪,是吾罪也。若以君官从子之私,惧子之应且憎也。”问于籍偃,籍偃曰:“偃也以斧钺从于张孟,日听命焉,若夫子之命也,何二之有?释夫子而举,是反吾子也。”问于叔鱼,叔鱼曰:“待吾为子杀之。”

    叔向闻之,见宣子曰:“闻子与和未宁,遍问于大夫,又无决,盍访之訾祏。

    訾祏实直而博,直能端辨之,博能上下比之,且吾子之家老也。吾闻国家有大事,必顺于典刑,而访谘于耇老,而后行之。”司马侯见,曰:“闻吾子有和之怒,吾以为不信。诸侯皆有二心,是之不忧,而怒和大夫,非子之任也。”祁午见,曰:“晋为诸侯盟主,子为正卿,若能靖端诸侯,使服听命于晋,晋国其谁不为子从,何必和?盍密和,和大以平小乎!”

    宣子问于訾祏,訾祏对曰:“昔隰叔子违周难于晋国,生子舆为理,以正于朝,朝无奸官;为司空,以正于国,国无败绩。世及武子,佐文、襄为诸侯,诸侯无二心。及为卿,以辅成、景,军无败政。及为成师,居太傅,端刑法,缉训典,国无奸民,后之人可则,是以受随、范。及文子成晋、荆之盟,丰兄弟之国,使无有间隙,是以受郇、栎。今吾子嗣位,于朝无奸行,于国无邪民,于是无四方之患,而无外内之忧,赖三子之功而飨其禄位。今既无事矣,而非和,于是加宠,将何治为?”宣子说,乃益和田而与之和。

    訾祏死,范宣子谓献子曰:“鞅乎!昔者吾有訾祏也,吾朝夕顾焉,以相晋国,且为吾家。今吾观女也,专则不能,谋则无与也,将若之何?”对曰:“鞅也,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谋于众不以贾好,私志虽衷,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

    平公说新声,师旷曰:“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夫乐以开山川之风也,以耀德于广远也。风德以广之,风山川以远之,风物以听之,修诗以咏之,修礼以节之。夫德广远而有时节,是以远服而迩不迁。”

    平公射鴳,不死,使竖襄搏之,失。公怒,拘将杀之。叔向闻之,夕,君告之。叔向曰:“君必杀之。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殪,以为大甲,以封于晋。今君嗣吾先君唐叔,射鴳不死,搏之不得,是扬吾君之耻者也。君其必速杀之,勿令远闻。”君忸怩,乃趣赦之。

    叔向见司马侯之子,抚而泣之,曰:“自此其父之死,吾蔑与比而事君矣!

    昔者此其父始之,我终之,我始之,夫子终之,无不可。”籍偃在侧,曰:“君子有比乎?”叔向曰:“君子比而不别。比德以赞事,比也;引党以封己,利己而忘君,别也。”

    秦景公使其弟针来求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行人子朱曰:“朱也在此。”

    叔向曰:“召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肸也欲子员之对客也。”子朱怒曰:“皆君之臣也,班爵同,何以黜朱也?”抚剑就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子孙飨之。不集,三军之士暴骨。夫子员导宾主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

    平公闻之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侍,曰:“公室惧卑,其臣不心竞而力争。”

    诸侯之大夫盟于宋,楚令尹子木欲袭晋军,曰:“若尽晋师而杀赵武,则晋可弱也。”文子闻之,谓叔向曰:“若之何?”叔向曰:“子何患焉。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为德也深矣,其为本也固矣,故不可抈也。

    今我以忠谋诸侯,而以信覆之,荆之逆诸侯也亦云,是以在此。若袭我,是自背其信而塞其忠也。信反必毙,忠塞无用,安能害我?且夫合诸侯以为不信,诸侯何望焉。为此行也,荆败我,诸侯必叛之,子何爱于死,死而可以固晋国之盟主,何惧焉?”是行也,以藩为军,攀辇即利而舍,候遮扞卫不行,楚人不敢谋,畏晋之信也。自是没平公无楚患。

    宋之盟,楚人固请先歃。叔向谓赵文子曰:“夫霸王之势,在德不在先歃,子若能以忠信赞君,而裨诸侯之阙,歃虽在后,诸侯将载之,何争于先?若违于德而以贿成事,今虽先歃,诸侯将弃之,何欲于先?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置矛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与盟。今将与狎主诸侯之盟,唯有德也,子务德无争先,务德,所以服楚也。”乃先楚人。

    虢之会,鲁人食言,楚令尹围将以鲁叔孙穆子为戮,乐王鲋求货焉不予。赵文子谓叔孙曰:“夫楚令尹有欲于楚,少懦于诸侯。诸侯之故,求治之,不求致也。其为人也,刚而尚宠,若及,必不避也。子盍逃之?不幸,必及于子。”对曰:“豹也受命于君,以从诸侯之盟,为社稷也。若鲁有罪,而受盟者逃,必不免,是吾出而危之也。若为诸侯戮者,鲁诛尽矣,必不加师,请为戮也。夫戮出于身实难,自他及之何害?苟可以安君利国,美恶一心也。”

    文子将请之于楚,乐王鲋曰:“诸侯有盟未退,而鲁背之,安用齐盟?纵不能讨,又免其受盟者,晋何以为盟主矣,必杀叔孙豹。”文子曰:“有人不难以死安利其国,可无爱乎!若皆恤国如是,则大不丧威,而小不见陵矣。若是道也果,可以教训,何败国之有!吾闻之曰:‘善人在患,弗救不祥;恶人在位,不去亦不祥。’必免叔孙。”固请于楚而免之。

    赵文子为室,斫其椽而砻之,张老夕焉而见之,不谒而归。文子闻之,驾而往,曰:“吾不善,子亦告我,何其速也?”对曰:“天子之室,斫其椽而砻之,加密石焉;诸侯砻之;大夫斫之;士首之。备其物,义也;从其等,礼也。今子贵而忘义,富而忘礼,吾惧不免,何敢以告。”文子归,令之勿砻也。匠人请皆斫之,文子曰:“止。为后世之见之也,其斫者,仁者之为也,其砻者,不仁者之为也。”

    赵文子与叔向游于九原,曰:“死者若可作也,吾谁与归?”叔向曰:“其阳子乎!”文子曰:“夫阳子行廉直于晋国,不免其身,其知不足称也。”叔向曰:“其舅犯乎!”文子曰:“夫舅犯见利而不顾其君,其仁不足称也。其随武子乎!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进,不阿而退。”

    秦后子来奔,赵文子见之,问曰:“秦君道乎?”对曰:“不识。”文子曰:“公子辱于敝邑,必避不道也。”对曰:“有焉。”文子曰:“犹可以久乎?”

    对曰:“针闻之,国无道而年穀和熟,鲜不五稔。”文子视日曰:“朝夕不相及,谁能俟五!”文子出,后子谓其徒曰:“赵孟将死矣!夫君子宽惠以恤后,犹恐不济。今赵孟相晋国,以主诸侯之盟,思长世之德,历远年之数,犹惧不终其身;今忨日而氵歇岁,怠偷甚矣,非死逮之,必有大咎。”冬,赵文子卒。

    平公有疾,秦景公使医和视之,出曰:“不可为也。是谓远男而近女,惑以生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不生,天命不祐。若君不死,必失诸侯。”赵文子闻之曰:“武从二三子以佐君为诸侯盟主,于今八年矣,内无苛慝,诸侯不二,子胡曰‘良臣不生,天命不祐’?”对曰:“自今之谓。和闻之曰:‘直不辅曲,明不规闇,拱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吾子不能谏惑,使至于生疾,又不自退而宠其政,八年之谓多矣,何以能久!”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文子曰:“子称蛊,何实生之?”对曰:“蛊之慝,穀之飞实生之。物莫伏于蛊,莫嘉于穀,穀兴蛊伏而章明者也。故食谷者,昼选男德以象穀明,宵静女德以伏蛊慝,今君一之,是不飨穀而食蛊也,是不昭穀明而皿蛊也。夫文,‘虫’、‘皿’为‘蛊’,吾是以云。”文子曰:“君其几何?”对曰:“若诸侯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过是,晋之殃也。”

    是岁也,赵文子卒,诸侯叛晋,十年,平公薨。

    秦后子来仕,其车千乘。楚公子干来仕,其车五乘。叔向为太傅,实赋禄,韩宣子问二公子之禄焉,对曰:“大国之卿,一旅之田,上大夫,一卒之田。夫二公子者,上大夫也,皆一卒可也。”宣子曰:“秦公子富,若之何其钧之?”

    对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德以赋之,功庸以称之,若之何以富赋禄也!

    夫绛之富商,韦藩木楗以过于朝,唯其功庸少也,而能金玉其车,文错其服,能行诸侯之贿,而无寻尺之禄,无大绩于民故也。且秦、楚匹也,若之何其回于富也。”乃均其禄。

    郑简公使公孙成子来聘,平公有疾,韩宣子赞授客馆。客问君疾,对曰:“寡君之疾久矣,上下神祇无不遍谕,而无除。今梦黄熊入于寝门,不知人杀乎,抑厉鬼邪!”子产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侨闻之,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举之。夫鬼神之所及,非其族类,则绍其同位,是故天子祀上帝,公侯祀百辟,自卿以下不过其族。

    今周室少卑,晋实继之,其或者未举夏郊邪?”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为尸,五日,公见子产,赐之莒鼎。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

    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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