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已很黑,地里走出了累得晃晃荡荡的人群,这是给周扒皮做活的伙计们。有的在唉声叹气地说:“困死我了!”有的骂起来:“那公鸡真他妈的怪,每天晚上,才睡着,它就叫了。老周扒皮——他也有那个穷精神,鸡一叫他就非喊咱们上山不可。到山上干半天,天也不亮。”有的说:“人家有钱,鸡也向他,这真是命好呀。”有的说:“什么命好命歹,为什么以前鸡不叫的早,现在就叫的早呢?这里边一定有鬼。看,我非把那个公鸡给打死不可。”大家你一言,我—语的走回家去。为了多睡点觉,伙计们回去一吃完饭就躺下了,有的抽烟,有的说话。
玉宝这几天拉肚子,躺下不大时间,就起来去大便;回来时到牛圈去看牛槽有没有草,想再给牛添点草就快点回去睡觉。正在这时,他见一个家伙手拿长木棍,轻手轻脚地走到鸡窝边,晚上又没有月亮,也看不见脸面。玉宝心想:“怕是来偷鸡的,喊吧。”又想:“不,这人一定家中没有办法了才来偷鸡,我要喊了,不就坑了他了吗?我不吱声,偷有钱人的鸡是应当的,把鸡都偷走,就不用啼明了,我们还多睡点觉呢。”正想着,又见那人伸起脖子,象用手捂住了鼻子。玉宝很担心的想:“小心点呀!叫周扒皮听见,把你抓起来就坏了。”玉宝看看牛槽里还有草,想早点回去睡觉,又怕惊动了偷鸡的人。心想:“我要出去,把他吓跑了,他不是白来一趟吗?不,不惊动他,我在这看看,是谁来偷鸡。”玉宝就蹲下,要看个偷的热闹。谁知好半天没动静,倒听到偷鸡的学公鸡啼起明来。玉宝正在纳闷,只见那人又奔牛圈走来。玉宝忙起来藏到草屋子里。正好那人走到牛槽边,划了一根洋火,看看槽里有没有草。玉宝就着火光一看:“啊!原来是周扒皮,半夜三更什么鸡叫,原来都是老家伙搞的鬼!”周扒皮这一啼明不要紧,笼里鸡叫唤起来,全屯的鸡也都叫唤起来。玉宝憋着一肚子气没敢吱声,又听到周扒皮破着喉咙喊:“还不起来给我上山干活去?鸡都叫了!”说完就回家睡觉去了。玉宝走回屋一看,伙计们都气呼呼地说:“他妈的,早也不叫,晚也不叫,才躺下就叫了。这个鸡真不叫鸡!”刘打头的问:“不叫鸡叫什么?”“叫催命鬼呗。我看这样干,再干几天就得累死。”有的说:“我才睡……”有的说:“我躺下,一袋烟还没抽完呢。”玉宝心想:他们还不知道这是周扒皮搞的鬼呢,就坐下说:“咱们可省事了,连衣服还没脱下来。快走吧,我有一个笑话对你们讲。”大家忙问:“玉宝,有什么笑话?你快说。”“不,我现在不说,等到路上再说。”大家忙披好衣服,扛着锄头上山。在路上,大伙又问玉宝:“什么笑话?你快说。”玉宝笑了笑,瞪起小黑眼珠说:“叔叔,你们再别骂鸡,那不能怨鸡,是怨人呀。”大家奇怪地问:“怎么回事?”玉宝就把周扒皮学鸡啼明的事全告诉了叔叔们。刘打头的一听这话,气得直瞪着眼说:“今天晚上不干了,到地头去睡觉去。”大家都同意。看着空中不明的星星,走到了地头,放下锄头,打火抽了一袋烟,倒在地上就呼呼地睡了。人困的多厉害呀,那么大的露水,湿了他们的衣服,全都不知道。
这个学鸡叫,是他们老周家起家的法宝呀。从周扒皮的老祖太爷子起,就有人说周家有这一手,一直传到周扒皮这一辈。这样,到三遍地快铲完时,把伙计们累跑了,他们就得着了,到秋天便一点粮也不给呀。
伙计们躺在地头上,正睡得甜蜜,忽然觉着身上疼,大家“哎呀”一声就爬起来,看看太阳出来有一人高了,周扒皮拿着棍,正狠狠地挨着个儿的打呢,把伙计们打得全都爬起来了。周扒皮瞪着眼说:“你们吃我的饭,挣我的粮,就这样给我干活?活不干,到这里来睡觉,今天上午不把这一块地给我铲完,就别想吃饭。”回头对牛倌说:“把饭给我担回去。”
原来周扒皮起得早,见伙计们还没回家吃饭,他想:“伙计们还一定给我赶活呢,我何不叫人把饭给他们送去,叫他们在山上吃了,省得来回走耽误工夫,好多给我铲点地。”他就到街上,把屯里放牛的老李头找来,给他担着饭,向山上送。谁想一到山上,见伙计们在那睡觉,一点活也没给他干,气得他饭也不给伙计们吃,又叫老李头给他再担回去。老李头走后,他又骂了一气才走。
伙计们见周扒皮又打又骂,连饭都不给吃,有的气得坚决不干这个活了;有的要回去找他算账;有的当时就要回家。玉宝笑着忙拉住他们说:“叔叔,我看你们不要走。我有一个办法:咱们大家出出气,把那老小子打一顿就好了。”有人说:“玉宝,你这孩子傻了怎的?人家有钱有势力,儿子又当保长,现在是咱们的二朝廷,我们敢动人家一下子吗?”“叔叔,我没傻,我看你们真糊涂,他每天夜里不让咱们睡觉,他可能想把咱们累死吧,我常听周叔叔讲故事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这般如此’的教训他一顿不好吗?”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好,就这样办。”刘打头的笑道:“这小家伙真有好办法。”晌午回家吃饭时,周扒皮还骂呢,大家也没说什么,就过去了。
过了两三天,伙计们把棒子全准备好了。吃完晚饭,把灯熄了,叫玉宝在门后偷着看。等了有一个多钟头的工夫,周扒皮蹑手蹑脚,刚到鸡屋门口,玉宝喊了声:“有贼!”伙计们拿着棒子都跑出来,把老周扒皮捺倒就打起来。周扒皮说:“别打呀,是我。”伙计们说:“打的就是你。看你再来不来偷鸡!”玉宝跑到院子中间喊:“保长呀,快起来,有贼啦,我们抓着一个贼!”这一喊不要紧,鬼子军官正在西厢房里睡,听见了喊声,他带了两个护兵,拿着手枪就跑出来,边跑边喊:“毛贼一个也不要,统统打死。”正好保长这天晚上没有在家,他老婆和淘气在屋里听见了,就吓得忙喊:“快别打了呀,……”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呢,见子军官“哒哒!”照着老周扒皮就是两枪,周扒皮“哎呀”了一声说:“是我!”一头就钻进了鸡窝里,吓得拉了一裤兜子屎。鬼子军官赶上一步又要开枪。保长老婆光着上身,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他是老东家。”鬼子才住了手。伙计们忙围上说:“老东家从来也没到鸡窝门口来过,为什么今天深更半夜的来抓鸡呢。快拿灯来看看。”淘气从屋里拿出灯来一看,啊!这两枪正打在老周扒皮的大腿上,直流血。周扒皮好象大山上的野鸡一样,顾头不顾腚了,他头伸在鸡窝里,好象要吃鸡屎的样子。大家把他拉出来一看,满脸全是鸡屎,坐在那里抱着腿直叫唤。伙计们高兴得也不好笑出来。刘打头的说:“我们都当是贼呢,搞了半天是老东家。你为什么半夜来抓鸡呢?”鬼子军官也笑着问。老周扒皮哭叽叽的声音说:“别提啦,我在家睡个二二呼呼的,也不知什么东西把我拉来了。”大家忙说:“看这多危险。也可能闹鬼吧!以后可得多注意!”说完,大家把他抬到屋里,鬼子军官和大家一看,好象骨头也打坏了,大烟囱忙叫刘打头的派人快快找医生。老周扒皮倒霉丧气,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伙计们出了气,解了恨,都高兴地说:“要是叫鬼子一枪把他打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