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窗外,栽种着大片的芙蓉树,修长茂盛的枝叶上缀满了粉白色的花团,像新娘高举的捧花,丰盈地簇拥在一起,透落过不染纤尘的玻璃窗,在室内的木质地板上,铺展出了斑驳的影子。
米色长垫的两端,两抹雪白的身影正相对而立,闪光的剑尖,轻点着地面。
树影摇晃。
偌大的空间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场一触即发的战斗。
“在比赛开始之前,我们似乎应该更正式的认识一下彼此才礼貌。”
白衣少年突然脱下了防护面罩,像欧洲绅士那样的微微欠身,然后抬头,笑容可掬地望向站立在对面的纤细身影。
下一个刹那,手腕却一抬,电光火石间,剑尖已经挑住了对方的面罩——
“你说是不是呢,Prettygirl?”
欧泽的手指紧到指骨发白,他迅速向前跨出一步想要阻止,可是,来不及了。
黑色的防护网罩砰然坠地。
沉闷的声响中,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在那一秒停顿了下来。
欧泽的瞳孔倏然收缩。
栗色的发,拳曲的发端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阳光。
幽长卷翘的睫羽,在象牙色肌肤上筛落下了漂亮的淡淡阴影。
薰的唇角轻斜,似笑非笑的弧度。
“打就打了,你多废什么话?”
他们面对面站立着,如此近的距离中,布兰卡似乎怔了一怔。
“你觉得百合徽章不适合莱茵就想拿走它,我也觉得你头发的颜色很不适合你啊,那我可不可以剪光它?”
“我的头发?”布兰卡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对啊,因为这个可笑的颜色实在太像海带了,”薰笑得很甜,轻轻对他眨了眨眼,“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小布。”
仿佛小腹被人重重击了一下,这下,布兰卡的整张俊脸都开始抽搐了。
哄堂的笑声中,击剑社的成员们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心情。
只有欧泽的神情一直没有变化过,或许该庆幸晓绿没有代替尹微薰上场,否则无需再比他们都会输的很难看,只是现在,结果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向前走了一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们——”
“我们开始!”
截住了他要说的话,薰戴上了防护面罩,迅速的一剑击出。
谁都不知道尹微薰竟然会击剑。
伺机,对准,进攻,跳跃,避闪,一招一式,快如闪电。
当当当,战斗的响声异常清脆,银色长剑在缠斗中激烈碰撞,布兰卡显然也是个中高手,他不断诱使着对手进攻——他们用的是重剑,而重剑比赛需要高度的准确性,最佳击中的时机就是在对方攻击的时候。
一般来说,普通的学校练习并不配备专业的比赛用具,而以贵族化闻名的莱茵学院却装备齐全。因此,比试的两人都穿戴覆盖着有效部位的金属背心和面罩,剑尖分别装有红光和绿光探测器,当有效部位被刺中时,剑尖会产生一束强光,裁判器将亮出被击中方代表的颜色,刺中无效部位则亮白灯。
薰为红,布兰卡为绿。
这是严格的毫无作弊可能的比试。
莱茵击剑社的成员们都兴奋地观望着,不时发出惊奇的咦咦声,谁都想不到,温室花朵一样的女孩子,竟然可以和那个实力不俗的少年打成平手!
在薰七岁的时候,尹夏空就给她找了击剑老师。
或许他认为击剑这样优雅的运动,多少可以培养一下他那个已经气走了八个礼仪老师的妹妹,一点点的优雅气质。
结果优雅是没有培养出多少,家中的佣人们反而从此多了一个担惊受怕的差事——
薰的理由很冠冕,她需要练习。
于是,在自己都被迫陪她练习了一次之后,尹夏空终于毫不犹豫地结束了她的击剑课程。
尽管那个教授击剑的挑剔老头,直到临走前还非常恋恋不舍地感叹着薰的天赋。
现在,尹微薰的优雅已经可以使她免修莱茵的礼仪课程了,只是小时候短暂的击剑课程,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布兰卡的对手。
布兰卡的剑锋正伺机挑刺她的腿部。
她应该闪避,保护自己,可是她没有,反而迎了上去——
布兰卡的剑身,因为收势不住而横击上了她的右腿,在同一瞬间,薰的剑尖刺中了他的手臂。
电动裁判器上,绿灯和白灯同时亮起。
她的剑尖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重剑是完全刺击武器,只有剑尖击中有效,剑身横击无效,而重剑比赛的规则,是以击中一剑决胜负的。
击剑社的成员们全都响亮的欢呼起来。
“你赢了。”
布兰卡脱下了面罩,细腻的汗珠从墨绿色的发梢滴落,就像他皓白的笑容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说吧,想怎么处置我?”
雀跃欢欣的声音静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尹微薰,她是胜利者,该由她决定。
薰摘下了面罩,皎洁如瓷的肌肤上,泛起了运动过后的淡淡红晕,像灿然绽放的樱花,在无暇的洁白中,悄然透出了一抹诱人的绯色。
“这不是日本剑道,输了用不着切腹,”她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你走吧。”
社员们全都望向了欧泽,他微微颔首。
“不论输赢与否,”他深邃的眼眸定定望向那个风姿秀丽的少年,沉声说道,“我都会那么说,她的确不是击剑社的成员。”
“我欣赏你的坦白,”已经走到门边的布兰卡含笑回首,“只是,如果不是社员都有这样的水准,那我会说,你该邀请她入社了,欧社长。”
欧泽的唇边泛起了浅淡的笑,他回眸,轻瞟了薰一眼。
“你不是说不会么?”
“想看看你着急的样子而已。”她眼带笑意,睫毛俏皮地轻轻忽闪,“诶,其实那天,我没有想害你。”
“什么?”他微微有些不解。
墙上大时钟行走出响亮的滴答声,宣告着训练时间的结束,社员们已经陆续离开了训练场,偌大的空间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如果你想的话,你失去的工作,我可以……”
“不用了,那不重要。”欧泽明白了她所指的,他神色淡然地说道,“只是家里希望我锻炼一下,才会去那里见习,我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尤其,在遇见你之后。”
“是吗,那我很荣幸,”薰笑盈盈地看着他,单纯的仿佛听不懂他话中的轻讽,“如果没有为那件事生气的话,你会请我入社吗?”
很狡猾的疑问句。
好像不请她入社,就代表着他还小心眼的在为失去见习工作的事情生气。
欧泽禁不住为她的谈判技术莞尔。
“这个,改天再说,今天有点晚了,我约了人……”
窗外是漫天的淡红霞光,薄暮的微光渐弱,将训练馆慢慢笼罩在了暗影中,欧泽的眉宇间是一股陌生的温柔,像夏日里最馥郁的香气,让人微醺。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但他却望向门口的方向,微笑着挥了挥手,修长清俊的指骨,异常好看。
“小绫,马上就可以走了,再等我一会。”
穿着白色衣裙的月绫汐出现在了训练馆外,像一抹微弱的荧光,小心翼翼地划破了苍茫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