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成了“小家族”集团的“统帅”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叶永烈 本章:吴祖光成了“小家族”集团的“统帅”

    在戏剧界,剧作家吴祖光成了“反右派运动”的重点人物。

    吴祖光,一九一七年生于北京,江苏武进人氏。一九四一年因写了话剧《风雪夜归人》而广受赞誉。

    一九四五年,吴祖光在重庆主编民营报纸《新民报晚刊》的副刊《西方夜谭》时,干了一件轰动山城的事。不过,只是这件事轰动,而吴祖光在幕后所起的关键性作用,并不为人所知:那是他在王昆仑先生处,见到毛泽东《沁园春·雪》一词,当即抄下,并决定在《西方夜谭》副刊上发表。发表时,他把标题改为《毛诗·沁园春》,署名“毛润之”。这是毛泽东的这首名作第一次公开发表,在重庆引起轰动……

    吴祖光之父吴瀛,是一位学者,着有《中国国文法》,并主编《故宫周刊》。吴祖光之妻新凤霞,是着名戏剧演员,所扮刘巧儿一角,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吴祖光之弟吴祖强,乃是音乐家,曾任中央音乐学院院长。

    吴祖光在“反右派运动”中,会被打成“小家族集团”的“统帅”,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大抵是受一九五五年“反胡风”运动的影响,那时揭出了所谓的“胡风反革命集团”(最初称为“胡风反党集团”),于是在“反右派运动”中便到处揪“小集团”。在批判吴祖光时,揭出了所谓“小家族”集团。

    一九五七年九月十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署名“山柏”的《论小集团》一文,居然对“小集团现象”进行了一番“理论探讨”。

    《论小集团》一开头,论述了“小集团”的普遍性:

    在反右派斗争更加广泛和深入地开展的时候,就像过去所进行的几次政治、思想斗争运动的情况一样,各地、各个单位往往发现他们那儿存在着一个以至几个小集团。每一个小集团有领导人,有“奋斗目标”,名称和形式不同,而行动诡秘则一样。在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时候,发现过这样的组织,什么“读书会”,什么“文艺社”等。在这次运动当中,又发现了为数不少的右派大小集团,仅以文艺界来说,就有丁、陈集团,江丰集团,吴祖光的“小家族”集团,戏剧学院的“卡秋莎”集团,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小白楼”集团,以及什么“社会新闻”、“市民晚报”、文学或艺术的“同人刊物”等等之类的集团。这些小集团并不是公开的、文学艺术上的一个流派,科学上的一个学派,而是别有用心的宗派性的结合。

    接着,《论小集团》一文,指出了“小集团”的特点:

    “这些小集团分子,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反对领导,抗拒思想改造,不论是党员、非党员,一律具有严重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

    受这种“挖”所谓“小集团”的风气的影响,“挖”出了“吴祖光小家族小集团”。一九五七年九月十六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报导:

    《“小家族”干着大阴谋吴祖光反动小集团彻底败露》报导说:

    吴祖光统帅的“小家族”右派集团,在北京戏剧电影界六日至十三日连续举行的四次大会上,被全面而彻底地揭发和批判后,现已全部败露。

    “小家族”是吴祖光右派集团中一支青年“队伍”,是在一九五一年暗中组织起来的,在肃反运动中已被揭穿,而肃反后又死灰复燃。

    这个右派小集团纠合一伙自称“神童”“才子”和不满现实的文艺青年,分布在戏剧、电影、文学、美术和出版等方面。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和分工。吴祖光为“家长”,高踞帅位发号施令。杜高(戏剧出版社编辑)被尊为“政委”,汪明(《剧本》月刊编辑)主持内政,田庄(北影编辑)、陶冶(对外文化联络局干部)等管外交。

    “小家族”内有一套家规和黑话。他们吸收成员要具有他们一套“天才”和“政治标准”,如对党不满等,还得经过审查批准。每当批准吸收新族员时,全家族要举行宴会,并在酒宴席上为“家族共同事业干杯”。

    严重的是,报导把“小家族”跟“胡风反革命集团”联系在一起:

    这个“小家族”完全继承了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衣钵,而且始终和胡风骨干分子路翎建立着联系。在肃反运动前,胡风反革命集团常通过路翎在一些重大事件上指使“小家族”首要分子配合作战。

    其实,那所谓的“小家族集团”,纯属子虚乌有。在“反右派运动”中所揭发的最大的“集团”——“章罗同盟”都不存在,种种“小集团”也都是冤屈之案。

    吴祖光对于自己在一九五七年的遭遇,曾喟然长叹。他说:

    “可怜我由于在政治上的无知,以真对假,以诚对诡,上了一个大当。”①

    在一篇篇批判吴祖光的文章中,笔者注意到老舍先生所写的一篇批判文章。老舍先生在文学创作上的成就令人感佩,在“文革”中发生的“太平湖”悲剧令人感叹,但是他的批判吴祖光的文章那般尖刻,却不能不令人遗憾。

    老舍批判吴祖光的文章,发表在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日《人民日报》,题为《吴祖光为什么怨气冲天》。这篇文章似乎并非那种应付性的批判,而是透露老舍先生对吴祖光很深的“怨气”:

    最初听到吴祖光的事情时,我心中有些惋惜。但当我看了有关他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材料之后,我很气愤,觉得过去认识他真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这两天,我常思索这个问题:为什么吴祖光会变成这样呢?想来想去,我想起了《聊斋》上常常用的一句“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在肮脏的旧社会里,做坏事情、肮脏事情的就是这些漂亮的“佳公子”。这样的人在《聊斋》中,希望狐狸变成美女和自己同寝。他们觉得什么臭事都好玩,一切事都是供自己欣赏的。吴祖光正是这样的人。

    老舍先生回顾往事,提及了“臭尿池”:

    我知道吴祖光年轻的时候常到广和楼去听戏。那时候,这个戏园外有个臭尿池,池旁边有个豆腐脑摊。吴祖光欣赏这里的豆腐脑,欣赏一旁的臭气逼人的尿池,欣赏一旁站着的挨打受气的科班学生。他不管尿池怎样的臭,也不管挨打挨骂的小学生如何痛苦,反正受苦的是旁人,欣赏的是他自己。的确,他是很欣赏这些东西的,他认为这些很有诗意。可以看出,吴祖光心中没有什么是非的。因为他自己不分是非,所以也就谩骂我们这个社会是非不分。

    老舍先生甚至说吴祖光的精神世界就是“粪坑、蛆虫与牛鬼蛇神”:

    当吴祖光见到我们这个社会的戏院门口没有粪坑、蛆虫和被虐待的小学生时,他就认为我们的这个社会没有趣味,限制了他的自由。他最近发表的几篇文章我都读了,全是攻击和诬蔑新社会的,他敌视新社会,他要冲破这个“牢笼”,他要找到他那个精神世界。而他的精神世界就是粪坑、蛆虫、与牛鬼蛇神,但是,很可惜,我们这个社会是个是非分明的社会,是个自由平等的社会,没有吴祖光的那种“自由”,也不能满足他的趣味。

    吴祖光被戴上“右派”帽子之后,被送往北大荒监督劳动,真的成了“风雪夜归人”。

    虽说在一九六一年,他终于成了“摘帽右派”。但是在“文革”中,他又成了“黑帮”。这一回,“揪”出所谓“二流堂”,又把吴祖光牵了进去。《人民日报》发表了署名“南卫东”的批判文章,题曰《粉碎中国斐多菲俱乐部“二流堂”》,把吴祖光臭骂了一顿。

    直至一九七九年二月,吴祖光的“右派”问题才得以改正。这年六月,所谓“二流堂”的冤案也得以平反。

    一九八八年,吴祖光从历史的角度,说了一段颇为深刻的话:

    新中国成立以后,进入五十年代,党和知识分子的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对《红楼梦研究》、对《武训传》、对“胡风”的批判一步步转入政治问题的范畴。到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斗争,以号召向党提意见为名而向数十万响应号召提出各种意见的知识分子进行了残酷的政治迫害,罪名提到反革命的高度,迫使千家万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成为历史上罕见的人间悲剧;尽管在几十年后大部分得到“平反”和“改正”,但巨大的创伤却是永远难以弥补的。而发生在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却又是从迫害知识分子开始,十年浩劫,几乎使国家民族濒於毁灭。……再三再四残酷践踏中国知识分子的尊严以至生命,真是使人痛心,使人伤心。

    ……

    中国的历史可以说明,知识分子是建设国家的主要力量。秦始皇焚书坑儒,不过二世而亡。汉高祖也知道“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宋太祖治天下也得依靠半部。到了近代,推翻满清政府的国民党人孙中山先生和他的大批战友、壮烈牺牲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绝大部分都是知识分子。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新中国的领导人也大都是知识分子。再说,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哪一个不是知识分子?古今中外一切的生活现实都得不出仇视知识分子的结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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