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是平西王蒋勋五十整寿的寿辰。蒋家世代功勋,先祖蒋天重曾追随大周开国皇帝李弼开疆辟土,功高至伟,因此被封为大周的异姓王,至蒋勋这辈已世袭了七代,若以当年李弼和蒋天重曾结拜为异姓兄弟来算,蒋勋的辈分比当今圣上李彧还要高。
此番蒋勋从驻地西北入京面圣,圣上的金面还没见到,就遇到了行刺,左腹中了一剑,好在没有危及性命。
圣上龙颜大怒,下令三司彻查,半月有余,却毫无结果。只将几个办案的降职,又抓了几个街上的流民做替罪羊,勉强算是给蒋勋一个交代。
蒋勋寿辰,圣上尤为重视,令礼部筹办平西王寿宴,参照亲王规格,务必隆重。
蒋勋感激涕零,伤势未愈便到金銮殿磕头谢恩,圣上自龙椅上起身,步下丹墀,亲自将蒋勋搀扶起来,“朕惊闻蒋公遇刺,寝食难安,深为自责。爱卿有伤在身,不宜操劳,便由礼部替爱卿筹办寿宴。朕担心礼部办事刻板守旧,让文忠侯吴鸾监管此事,他年轻心热,想来这个差事能够办好。一来为爱卿压惊,二来也算是寥表朕一番心意。”
蒋勋诚惶诚恐,三呼万岁,再次拜下。
圣上都表态了,大臣们无人敢怠慢,都开始筹备送给平西王的寿礼。
吴鸾接了差事在府里跳着脚骂,“老杂毛,自己在西北称王称霸不算,还来京城祸害我们!他算哪棵葱哪棵蒜,还让爷给他监办寿宴!他也配!”
过脾气,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皇帝姐夫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吴鸾换上正式的衣服,人模狗样地去了礼部,与礼部尚书蔡培一通寒暄,走走过场,装装样子。
这日吴鸾从礼部回来,有些闷闷不乐,在玉柔房里连喝了两杯闷酒,连厨房康大娘做的胭脂醉鱼也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玉柔伸出水葱一样的玉手夺下吴鸾手里的酒杯,“我的爷,怎么一回来就喝闷酒,这是谁让您不痛快了?”
“还不是蔡葫芦那个马屁精!”吴鸾提起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礼部尚书蔡培是个胖子,偏偏还将腰带扎得极紧,勒出个腰身来,远看跟个葫芦似的。
吴鸾愤愤不已,“今日跟我说什么,既然圣上如此重视,就要加紧筹办,不但要按照亲王的规格,还更是要办出彩儿来,真当那姓蒋的是他祖宗么!”
玉柔轻摇着团扇给吴鸾扇风,“圣上把这督办的差事交给您了,如今礼部找到您,您也不好不管。要奴婢说,找来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小庆辉、德明堂、玉来春,轮着番地唱上三天的堂会。”
吴鸾以手托腮,“堂会自是要办的,却也不新鲜了。”
玉柔也没了主意,吴鸾百无聊赖地出了玉柔的屋子,本想去找秦峥他们几个狐朋狗友,经过外院时,却见鹤鸣翘向书房内张望,模样鬼祟。
书房内云绝靠在软塌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书卷,墨黑的头披在雪白的袍子上。他垂着眼帘,睫毛在下眼睑上映出好看的弧度,加上挺直的鼻梁和精致得下颌曲线,侧颜完美得不可思议。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吴鸾飞起一脚向鹤鸣踹过去,“死奴才,不老老实实干活,却跑到这里来躲清闲!”
鹤鸣屁股上挨了一脚,扭头见是吴鸾,赶紧跪地磕头,“老夫人要小的来看看爷在不在书房,说是嘱咐侯爷这两日天凉风急,您中午喝点儿暖茶,别累着。”
吴鸾又踹了一脚,“自打老侯爷仙逝,爷什么时候来过书房?瞎话都编不圆。还不快滚!”
鹤鸣有些委屈,确实是老夫人跟前的凌香打他来传话的。老夫人在心中想当然地将吴鸾美化成一个在书房上进读书的大好青年。
鹤鸣自然不敢分辨,挨了两脚后抱头鼠窜。
吴鸾有些气闷,把云绝打到外院来躲开自家的娘子军,谁成想竟然还有小厮惦记着他。这位云绝公子果真有如此大的魅力,男女通杀么?
吴鸾也说不清此刻心里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很有几分不爽。转身待走,屋里云绝听到动静拉开屋门,身长玉立,躬身一礼,“不知国舅爷驾到,还望恕罪。”
吴鸾双手背后,两眼望天,“爷正要出府,恰好路过此地,你接着看书吧。”
云绝对着吴鸾的背影道:“听闻圣上下旨,让国舅爷督办平西王的寿宴。只是这寿宴年年办,倒不容易办出花样来。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鸾赶紧又回来了,“爷已经找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在平西王府热闹几天,你还有其他好点子不?”
云绝微笑道:“扎台唱戏自然热闹,却也只是热闹在了王府里。若是于晚宴间燃放烟花,便能使全城百姓都能看到,分享平西王的寿宴喜庆。”
吴鸾眼睛一亮,“倒是个好主意,爷这就找烟花督办局去。”
云绝微微蹙眉,“京城烟花督办局存放的烟花都是为宫中庆典而备,恐怕无法分出太多用于王爷的寿宴。就在下所知城外有间烟花坊,造出来的烟花绚丽多彩,美轮美奂,很多商贾和有钱人都从他家购买烟花。”
“那可是私家经营的,本就于律法不合,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再者背后有人,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吴鸾有些犯难,“由爷出头去买烟花不大合适。”
云绝一脸恭谨,“在下得国舅爷恩典,怎么说也是王府的西席,自是要为国舅爷排忧解难,不如由在下去办理此事。到时候将采办来的烟花混在烟花督办局的烟花里头,一起放了,只图个热闹,谁还管是哪家制造的。”
吴鸾茅塞顿开,眉开眼笑,“这个可以有。不过光让你去不大合适,不如爷隐了侯爷的身份,随你跑一趟。”他起了玩性,打了个响指道:“这样吧,你扮作富家公子,爷扮作你的亲随。”
云绝一怔,“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的?”吴鸾大度地挥挥手,“爷就当是体验一把民生。”
云绝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柳青色绣云纹的锦袍,头也规规矩矩地束起来。吴鸾随便找了一件褐色的粗布衣裳,又拆掉了头上镶着猫眼儿宝石的金冠。
两个人换好衣服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云绝太俊美,实在是打眼,这样的容貌往街上一站就能引人围观。吴鸾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不像个下人。
好在侯府里养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幕僚,虽然没什么舞文弄墨的本事,但歪门邪道还是有一些的。
其中一个叫诸葛日的会点儿半吊子的易容术,带了箱子过来,掏出黄色的药水涂在云绝脸上,又用粘纸贴在云绝的眉梢眼角处,立刻掩去了云绝的绝世容貌,看上去病恹恹的,很是普通。
诸葛日道了一声:“侯爷,得罪了!”,将黑粉仔细地涂在吴鸾的面部、脖颈和手上。
这回两个站在铜镜前再一照,活脱脱就是一个面貌平常的富家公子哥带着一个黑炭一样的随从。两个人也没骑侯府里的马,街面上雇了一辆马车就出了城。
正是早春时节,草长莺飞,城外青山一片翠绿。吴鸾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心情格外明媚。旁边的人将头靠在马车棚壁上闭目养神,虽然眉眼平淡,但樱色的薄唇泛着光晕很是诱人。
吴鸾偷偷遐想了一下,那日,还有那日,自己果真是亲上去了吗?他有些懊恼,可惜当时喝得烂醉,此时竟然想不起是什么感觉。
此念一起,吴鸾也是暗自惊出一身冷汗,难不成荒唐了两次就真的被掰弯了?
吴鸾在心里反正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又撒着狠回想这些年来遇到的美女,或丰腴,或窈窕,无不杏眼桃腮,娇媚可人,直想得心猿意马,春心萌动。吴鸾找回了对美女的感觉,下定决心,等到一会儿回城,一定要去盈袖园坐上一坐,喝喝茶,听听曲,搂搂美娇娥的小蛮腰。
云绝睁眼时,正看见吴鸾两眼空茫,脸上挂着迷一般的傻笑,一副色眯眯的嘴脸。
“淫才!”云绝暗骂。
马车忽地一颠簸,吴鸾冲着前方扑过去,整撞在云绝身上。云绝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两个人抱个满怀。吴鸾手撑在云绝胸口,抬头望去,二人四目相接,都觉尴尬。
吴鸾尤其愤懑,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都受到了挑战,要抱也是爷抱他呀!于是吴鸾伸手一勾,揽住云绝的肩膀反客为主。
云绝再瘦,也是男人的骨架,肩宽且平,揽在怀中一点儿也没有娇小可人的感觉,让吴鸾颇不习惯,而且感觉臂弯中的人硬邦邦冷冰冰的,有股肃杀之气。
淫才!云绝目光一冷,五指为勾,悄无声息地伸向吴鸾软肋。顾念到吴鸾的用处,又硬生生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