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梨花雨,在她的心里,也不会停息。就像是一场梦,她沉醉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只要梦被惊醒,一切又会回到最初。那时候,丢失了梦的她,再也找不回自己,甚至找不到她思念的人。其实这样自苦,这样情痴,不只是古时女子才有。当今时尚的女子,亦是如此,她们也许不会望断高楼,不会掩帘听雨,可是她们也会刻骨相思。从来相思,都是等同,无关年轮,无关地域,无关季节。所以,当我读到“雨打梨花深闭门”时,心里涌动着柔情,相信,还会有许多人,和我心境相同。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
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细雨依旧,那啼叫的杜鹃,没有衔来远方的消息,只是声声吟苦,让人不忍听闻。不知道,那背井离乡的男子,是否听到杜鹃的啼鸣,它低喊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只是人生羁绊太多,如何才能轻易穿越红尘的藩篱,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也许正是因为离别,才会有这样刻骨的相思。古人说:“小别胜新婚。”如果朝朝暮暮相处,怕是再浓郁的爱,也会消磨殆尽。到最后,只是一杯无味的白开水,品不出任何的味道。世间的事,就是如此,有一种爱,叫若即若离;有一杯茶,叫不浓不淡。可是这都是一个过程,拥有过才能疏离,品尝后才会清淡。若让一个沉陷在相思中的女子,转身离开,决绝忘记,是断然做不到的。
她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做不到的事不可勉强。想要将一个思念的人,从心中抽离,那样,心会有一种被剜去的虚空。与其空芜,莫如让相思填满,不留一点空虚。这样,尽管疼痛落寞,却好过无心。她等到了黄昏,窗外纷落着梨花雨,洁白的瓣,在烟雨中,让人神伤又心痛。卷帘深闭重门,只是相思不敢问。她掩门,不是不再等待,而是暮霭沉沉,她要对着红烛,一夜相思到天明。这样无奈的转身,不是无情,而是情深。
写到这儿,天色已近黄昏,只是窗外的雨,依旧在落。一声声,打在芭蕉上,胜过我千言万语。掩帘,和着那场宋时的梨花雨,深深地闭上重门。此后,任谁敲叩,也不开启。
多少人愿意从甜蜜的过程中,走出来,匆匆抵达冷落的结局?也许这个思念的过程,真的很痛苦,却也是一种甜蜜的痛苦。许多人,因了等待,从青丝到白头,也许,不会有太多圆满的结果。但为了一个人,真爱一生,也是一种幸福。
关于李重元,历史上的记载不多,可是他生平写的四首《忆王孙》,都被收录到《宋词》里。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每首词,都藏有一种美好的物象。春雨梨花,夏日荷花,秋月荻花,冬雪梅花。可是,被世人深记的唯有这首春词,那花瓣雨,就像是梦一样的轻,轻轻地落在心头,柔软而潮湿。这是一个情深的女子,在下着春雨的日子里,怀念远方的爱人。她思念的人,在天涯芳草外,纵是将高楼望断,也穿不过千里云层,看不见他归返的身影。只有依依杨柳,听她低语着相思的情肠。那位远行的男子,也许不是王孙,此刻或许身披征袍,在遥远的边塞。或许是个商人,为了生计,四海奔波。又或许为了功名,而远赴京城,追求宏伟的理想。又或许是其他,总之他远离家乡,让心爱的女子,为他日夜等候,相思成疾。
应该是梅雨季节,不然窗外的雨,也不会这样一直落个不停。淌在江南古典的瓦檐上,落在爬满青藤的院墙上,还有那几树芭蕉,被雨水洗得清澈翠绿。微风拂过,茉莉淡淡的幽香沁人心骨。她在雨中,那样的洁白过寒露,仿佛靠近她,都是一种亵渎。这样的情境,忍不住想起了那句词“雨打梨花深闭门”。虽然春天已悄然而去,雨打梨花的画境只待来年春时才可观赏,可是那浓郁的诗韵,却是任何季节,都挥之不去的。
让我想起,当年的李重元,是否就是那位背井离乡的男子?他为了前程,离开了心爱的女子,让她独自看寂寞花开,看春去春来。也许,他有他的无奈,可是他是否知道,一个女子,把最好的年华交付给等待,以后,又会有多少岁月为她重来?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所有读了这首词的人,只会沉浸在那场梨花雨中,不能自拔。
其实,最初结识这句诗,是在里。那是宝玉和蒋玉菡、薛蟠,还有云儿一起喝酒时,悠悠地唱完一首《红豆曲》,接着吃了一片梨,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那时候,只觉得一个女子卷帘,看着窗外纷落的梨花雨,思念的人还在天涯,没有归来。心中落寞,轻轻叹息,放下帘幕,掩上重门,悄然转身。然而,这场梨花雨,却在我心中,一直纷落,到如今,这般情怀依旧。直至后来,才知道,宋时有几位词人,都将这句“雨打梨花深闭门”写入词中。有人说,此句是先出自秦观的《鹧鸪天》,而后才是李重元的《忆王孙》。然而这些并不重要,我心里却钟情于《忆王孙》的那场梨花雨,从遥远的宋朝,落到了今朝。
<span class="center">——《忆王孙·春词》 李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