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智此番志在得经,不欲伤人,是以点了六枝线香,以展示掌力的去向形迹,一来显得有恃无恐,二来意示慈悲为怀,只是较量武学修为,不求杀伤人命。
当然,这里毕竟是天龙寺,是人家的地盘,他若真敢恃技伤人,激得天龙寺众僧围而攻之,他即便武功再强,也非得吃大亏不可。
只见六条碧烟徐徐来到本因等身前三尺之处,便即停住不动,显然是在向天龙寺众僧邀战,等他们出招。本因等人俱是吃了一惊,以内力逼送碧烟并不太难,但将这飘荡无定的烟气定在半空,那可难上十倍了。
本参左手小指一伸,一条气流从少冲穴中激射线而出,指向身前的碧烟。那条烟柱受这道内力一逼,迅速无比的向鸠摩智倒射线过去,射至他身前二尺时,鸠摩智的火焰刀内力加盛,烟柱顿时无法再向前行。
鸠摩智点了点头,道:“名不虚传,六脉神剑中果然有‘少泽剑’一路剑法。”
两人的内力激荡数招,本参大师知道倘若若坐定不动,难以发挥剑法中的威力,当即站起身来,向左斜行三步,左手小指的内力自左向右的斜攻过去。鸠摩智左掌一拨,登时挡住。
眼见本参一人似有不敌,本观当即将右手中指一竖,一道中冲剑气顿时迎着烟柱向前刺出。
“好一路中冲剑法!”鸠摩智喝彩一声,当即挥掌挡住,以一敌二,毫不露怯。
林天看着这场武林中千载难逢的大斗剑,他深知别看几人都没用兵刃,但这般以内力斗剑,其凶险和厉害之处,更胜于真刀真枪的拼斗,若非鸠摩智点了六根线香指示剑气刀罡的轨迹,只怕这时早就出现损伤了。
在暗自心惊之余,林天凝神观剑,与自己偷窥记在心中的六脉神剑剑谱比照,仔细揣摩,趁机参悟六脉神剑剑法。只见本观的中冲剑大开大阖,气势雄迈,本参的少泽剑却是忽来忽去,变化精微,与胸中所学相互印证,林天自觉颇有进益。
虽说林天也偷窥到了六脉神剑的心诀剑法,但毕竟只是速记下来的,还没来得及参悟吃透,而天龙寺众僧却在接到鸠摩智的拜帖之后便开始参研,而且各自专攻一路,对于各自一路剑法的理解都远在林天之上,林天趁此机会印证参悟,自是大有所得。
也就是天龙寺众僧不知道林天先前已然将他们的镇寺绝学偷窥记下,否则早就将他拿下了,怎么可能还容他在这里观斗学剑?
本因方丈见师兄师弟两人联手竟都占不到丝毫上风,鸠摩智应付自如,却又恰好与两路剑法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显是游刃有余,正在观察本观、本参二人的剑法,未以全力攻防,当即说道:“本相、本尘二位师弟,咱们都是出手吧。”
说着话食指伸处,一路商阳剑法施展而出,跟着本相的少冲剑和保定帝的关冲剑也都施展开来,三路剑气催动三条碧烟,齐向鸠摩智攻了过去。
五道碧烟或急或缓,或凝重或轻灵,一齐向着鸠摩智攻去。
凡人五指之中,无名指最为笨拙,食指则最是灵活,因此关冲剑以拙滞古朴取胜,商阳剑法却巧妙活泼,难以捉摸。少冲剑法与少泽剑法同以小指运使,但一为右手小指,一为左手小指,剑法上便也有工、拙、捷、缓之分。但拙并非不佳,缓也并不减少威力,只是奇正有别而已。
鸠摩智脸上现出一丝凝重之色,手掌疾挥,再次挥出三股掌力,将本因、本相和保定帝三人的剑气也一齐挡住!
见此情景,在场众人无不暗自骇异鸠摩智功力之高,竟能以一敌五尚且游刃有余!天龙寺一方出手的五人修为都已臻入先天化境,放之江湖上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鸠摩智竟能以一敌五而丝毫不落下风,其内力毫无疑问要比本因等五人高出不止一筹!
眼看室内剑气刀罡纵横,旁观的林天眼中亦是精光流转,现下看来,鸠摩智的武功竟似比他先前所预料的还要更高一些,否则也不能应付五个先天高手的联手围攻还如此的轻松。
又斗了一阵,天龙寺这一方最先出手的本观和本参两人都已经将各自的剑法招式使尽,开始第二遍再使,便是后出手的本因、本相和保定帝三人的剑法也已行将使完。
这也是因为六脉神剑的招式并不繁琐,主要以无形剑气伤敌。而且天龙寺诸僧又都只练了一路剑法,而且初学乍练对剑法中的许多变化都不熟,只能依照最基本的套路使用,否则六路剑法组合起来使用,其中变化繁多,便是将使用者的内力耗尽,也不可能使得完。
又过了一会儿。本因、本相、和保定帝三人的剑法也已使完。本相小指一弹,使一招“分花拂柳”,已是这式剑招的第二次使出了。跟着本因和保定帝的剑招也不得不纷纷将已经施展过的旧招再次使出。
鸠摩智微微点了点头,当即手上加力,突然之间,只听得他身前嗤嗤声响,火焰刀威势骤然大盛。将五人以剑气催动来的碧烟尽数逼得倒退而回。
原来鸠摩智初时只取守势,要看尽了六脉神剑的招数,再行反击,这一自守转攻,五条碧烟回旋飞舞,灵动无比。那第六条碧烟却仍然停在枯荣大师身后三尺之处。稳稳不动,翻手间便占尽了上风。
枯荣大师有心要看透他的底细,瞧他五攻一停,能支持到多少时候,因此始终不出手攻击。果然鸠摩智要长久稳住这第六道碧烟,耗损内力颇多,终于这道碧烟也变静为动。向着枯荣大师的后脑射去,只是速度不快。
“太师伯,碧烟攻过来了。”躲在枯荣身后的段誉见此情景不禁惊呼出声。
枯荣点了点头,反过手来,双手拇指同时捺出,“嗤嗤”两声急响,分袭鸠摩智右胸左肩。他竟不挡敌人来侵,另遣两路奇兵急袭反攻。却是枯荣料得鸠摩智在抵挡压制本因等人的同时。内力已不富裕,攻向他的火焰刀内力蓄势缓进,真要伤到他,尚需片刻,倘若后发先至,当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鸠摩智思虑周详,早有一路掌力伏在胸前。但他料到的只是一着攻势凌厉的少商剑,却没料到枯荣大师双剑齐出,分袭两处,如此一来顿时有些措手不及。手掌扬处,挡住了刺向他右胸的一剑,跟着右足一点,急向后倒纵而出,转瞬间便已退出禅堂。
但鸠摩智退得再快,总不及剑气来如电闪,一声轻响过处,肩头僧衣已破,迸出鲜血。枯荣双指回转,剑气缩了回来,六根藏香顿时齐腰折断。本因、保定帝等也各收指停剑,各人久战无功,早在暗暗担忧,这时见枯荣大师奇袭得手方才放心。
鸠摩智跨步走进室内,虽然受伤落败,脸上依旧笑容不减,道:“枯荣大师的禅功非同小可,小僧甚是佩服。那六脉神剑嘛,果然只是徒具虚名而已。”
本因方丈脸色微微一沉道:“如何徒具虚名,倒要领教。”
鸠摩智道:“当年慕容先生所钦仰的,是六脉神剑的剑法,并不是六脉神剑的剑阵。天龙寺这座剑阵固然威力甚大,但充其量,也只和少林寺的罗汉阵不相伯仲而已,似乎还算不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天龙寺诸僧闻言脸色不禁微微一红,鸠摩智说“剑阵”而非“剑法”,显然是在讽刺他们是六人一齐动手,排下阵势以多欺少。
只是经过方才一番交手,天龙寺诸僧都已经知道鸠摩智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便是寺中武功最强的枯荣大师与之对上只怕也是有输无赢。
若是单纯的比武切磋,他们认输也就是了,但事关段家祖传绝学和天龙寺百年威名,却容不得他们有丝毫退缩。本因方丈也只得厚着脸皮道:“剑法也罢,剑阵也罢,适才比刀论剑,是明王赢了,还是我们天龙寺赢了?”
鸠摩智不答,闭目默念,过得一盏茶时分,睁开眼来,说道:“这第一阵是贵寺稍占上风,但第二阵小僧似乎已有胜算。”
本因一惊,问道:“明王还要比拼第二阵?”
鸠摩智道:“大丈夫言而有信。小僧既已答允了慕容易先生,岂能畏难而退?请接招吧!”
说着话鸠摩智双掌猛的挥动如风,枯荣、本因、保定帝等六人同时感到各有两股内劲分从不同方向袭来。却是经过先前的交手鸠摩智已经发现,六脉神剑虽然厉害,但天龙寺诸僧毕竟一人只练了一路,应变手段比较单一,比不得同时兼备六脉神剑的手段,只要多施展几股劲力,便能让对方难以应付。
而事实也正如鸠摩智所料,本因等人感受到鸠摩智击来的掌刀,均觉其势不能以六脉神剑的剑法挡架。都是双掌齐出,挡下了袭向他们的两股掌力,只有枯荣大师仍是双手拇指一捺,以少商剑法接了敌人的内劲。
鸠摩智见此情景并未继续进攻,而是当即收招住式,双掌合十说道:“得罪了!”
本因和本观等人相互望了一眼,脸色俱是忍不住一黯。鸠摩智这一招虽然未能伤到他们分毫,却逼得他们不得不舍剑用掌,唯有枯荣大师一人仍是以六脉神剑将对方的掌力接下。
若纯以比拼武技而论,他们几人被逼得采用其他手段应对,其实已是输了,而枯荣大师虽然未败。但仅凭枯荣一人之力,若是再与鸠摩智周旋,只怕也难以抵挡得住鸠摩智的火焰刀绝技。
虽然本因等人也知道,这并不是说他们天龙寺的六脉神剑真就不敌对方的火焰刀,只是因为鸠摩智的武功本就高于他们,而他们对六脉神剑研习不精且只偏重一路,根本不能将六脉神剑的全部威力尽数发挥出来。这才被对方各个击破。
但毕竟是比武论高低,既然他们是以六脉神剑迎敌,而且还败在了对方的手下,也就意味着在这场赌斗是六脉神剑输了。
便在此时,只见枯荣大师身前忽然烟雾升起,一条条黑烟分为四路,向着鸠摩智攻了过去。
鸠摩智早就察觉到天龙寺众僧中以这位面壁而坐却始终不转过头来的老和尚武功最高,心中本就对他颇为忌惮。突见黑烟来袭,一时猜不透他用意,仍是使出火焰刀绝技,分从四路挡架。
不过挡下之后,鸠摩智却并不忙着还击,一面防备本因等人群起而攻,一面静观其变。看看枯荣大师还有什么厉害的后着。
只是黑烟愈来愈浓,攻势极其凌厉。鸠摩智不禁暗暗奇怪,所谓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如此全力猛攻不留余地,又如何能够持久?对方怎么说也是当世高僧,怎么竟会以这般急躁刚猛的手段应敌?疑神疑鬼之下,鸠摩智只是紧守门户,只守不攻,准备弄清对手的意图再说。
一旁观看的林天见此情景不禁暗自叹息一声,一直聚精会神细心观察场中动静的他自是知道枯荣此举为何。
枯荣的武功虽然高出本因等人一筹,却也只是接近先天中期的水准,比起鸠摩智来还差了一截,之前六人联手尚且需要靠突出奇兵方才能够得胜,如今一人面对鸠摩智就更加没有胜算了。
因此他此番攻敌是假,其实是以一阳指内力将放在他那里的六脉神剑剑经点燃焚烧了起来,只是怕鸠摩智出手阻止抢夺,因此才催动焚烧所产生的浓烟向着鸠摩智攻去,以惑其心。
过不到片刻,四道黑烟突然一分二,二分四,四道黑烟共分为一十六道,四面八方向着鸠摩智攻来。只是这般声势虽大,鸠摩智却看出这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心中微微一哂,火焰刀绝技再度展开,一一将攻来的烟柱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