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与黄金家族贵族的冲突就此化解。
云片羽三人从走廊出口往右拐,然后等在一簇植物旁边,过了一会儿城主与他的副官克鲁特也一同过来了,从两人或暗笑或严肃的眼神看,他们肯定是已经将雷蒙德子爵打发走了。
菲克斯羞愧的低下头。
“你们快走吧,放心,此事不会再起麻烦。”出乎意料,城主并不生气,反而安慰其菲克斯:“只需要几瓶美酒与倒酒的美人,雷蒙德子爵肯定会把今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你们无需担心。”
云片羽道过谢,提着这两人远遁。
“这些帝都的官员越来越过分了,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再视若无睹下去吗?”克鲁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身为最高法院的法官,像这种依仗权利调戏女子的恶霸实在该严惩,尤其对方居然向双月城的‘宝石之花’薇薇安小姐出手。
“想不到子爵大人的本领颇为厉害,连一向冷静沉稳的你都忍耐不住了,他的人品也算一绝,”城主说道:“你在气什么呢?我的薇薇安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是悬崖上盛开的带刺玫瑰,她能在权贵云集的帝都独自生活四年而不曾沾惹半分麻烦,难道你还认为区区一位子爵能从她手里讨得半分便宜?好了,现在我们去与雷蒙德子爵讨论一下正事吧,顺便确定一下今晚为检查团特意准备的歌舞晚宴的时间,醇酒美人,帝都来的各位大人们肯定是永不厌倦。”
云片羽三人径直又上了剧院二楼,到戴纳家族包下包厢内,薇薇安向两人说起雷蒙德子爵的来历。
这位子爵,还真是黄金家族雷蒙德的血亲,不过他是旁系成员,还是不成器的那种。至于黄金家族雷蒙德原本也是雷蒙德家族的另一旁系分支,自那位名声赫赫的雷蒙德受封公爵后便逐渐取代了本家在帝国与贵族中的地位。而这位虽然说是黄金雷蒙德公爵的亲戚,但所属的分家是在黄金家族诞生以前便分出去了的旁系。
“所以他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他自身呢?是魔法师还是战士?”
“都不是,他只是普通人,顶多在人际公关方面做得不错。”薇薇安说:“由于与黄金家族沾亲带故,他在帝都的城建部门任职,是四等官员,这次却是被委派来审查哥哥的城防魔法阵的完工情况,我很讨厌他,巴不得他快点离开,可审查团却故意推脱着说工作量巨大,需要半个多月时间,要我哥哥好生安排好衣食住行,不得怠慢。哼,我看他们纯粹是以公谋私,出来游山玩水了。这些天来,我哥哥送交给他们的图纸与文件是一箱接一箱,可过了一周的时间,听说,大部分的箱子都纹丝未动,盖子与锁上落着一层灰尘。”说到最后,薇薇安皱起可爱的小鼻子。
菲克斯听了更气,关切的叮嘱:“你要小心那个雷蒙德,像他这种仗着家族头衔为虎作伥的混蛋不好对付,你可前千万别与他独处。”
“别为我担心,”薇薇安不以为然:“在帝都这种男人我遭遇过,很容易应付。”
“你以前就遇到过?有没有被欺负?是谁?”菲克斯一听急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担心什么呢。在帝都,有子爵伯爵头衔的人多如繁星,其中不乏沉迷女色的猎艳贵族,但我既不是绝色美艳的精灵女王,又不是倾城倾国的星辰岛主,怎么会让所有人都争相追求呢?”薇薇安俏皮的吐舌:“当然,我也收到过几封邀请函,我都只当是普通的社交,没什么可担心的。身为美女魔法师,如果连三五个色狼都不能轻松应付,我又怎么可能在魔武学校顺利毕业呢?”
菲克斯哽住。
云片羽笑了,如果菲克斯真能追求成功,她都能遇见将来他被薇薇安吃得死死的。于是,她起身:“忽然间我有些渴了,我去拿几杯饮料,你们先继续聊吧。”再呆下去,她这个电灯泡自己都想灭了自己。
包厢门打开又关上,留下这对年轻的小情侣独处。
菲克斯这才冷静下来,刚觉得气氛有点小尴尬时,却瞄见薇薇安好似瞪大眼的波斯猫般望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菲克斯后退,一直退到长椅的一端。
“菲克斯,别离我这么远吗?”薇薇安靠近到他跟前,眼底含着戏谑的说:“刚才,你真勇敢。让我想起了以前,我们还小时,你也是这般积极的维护我,无论是面对可怕的恶犬还是恶霸,你的勇敢一点也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失,真是太好了。”说到最后,她的神情沉稳了下来,语气里有着掩饰不在的怀念过往。
“不,我什么都没做,是片羽帮了你。”菲克斯说,同时心中涌起懊恼,刚才,在听到得罪的黄金家族时,他心有了一瞬的退缩与后怕,他怕他的家族会因此倒霉,他怕自己又一次带给母亲大人的是麻烦而不是荣耀,可是云片羽却巧妙的处理了这起冲突,她的机智聪明与气定神闲,还有不卑不亢的态度完全把握住了双方中的主导权,比起他,她更像贵族。
是的,比起他,显然云片羽更能让戴纳家族向着良性方向发展……
“你怎么能妄自菲薄。”薇薇安握住他的双手,不容质疑的说:“你能勇敢的从一位帝都权贵的手中拯救我,难道不是真正的勇气吗?在如今人人都向位高权势者卑躬屈膝,就连我哥哥都得为了防御阵而忍耐那家伙,风神在上啊,要是在战场上,我哥哥用剑柄都能解决那头猪。”
“不过,我也总希望自己的麻烦能自己解决,不再依靠哥哥的庇护,”薇薇安垂头悠然的叹道:“可惜老师们都说我目前的魔法已陷入了瓶颈阶段,很难突破,若我能再上升一级,就能找一份公务员的动作了,哥哥也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唯亲适用。我的理想职位不要太高,哪怕是后勤的一个小文员就行,云姐姐都赞同过,女性无论身份与地位如何,都该拥有自己的事业,能养活自己是女人获得丈夫的尊重的最低条件。”
菲克斯开口本想说‘你在同龄人中已经是最优异出色的那类人了,根本不用为生计发愁……’可这样的话在脑海一回转便停止。
没错,薇薇安是得天独厚的那类人,不仅生得漂亮美貌,身份又是尊贵的城主妹妹,并且尚未成年便已是中级魔法师,前途不可限量,她的一生,肯定从头到未来都是美丽幸福的蔷薇色吧,担忧生计与悲惨人生的乌云永远不会笼罩在她头上……
可他自己呢?三级剑士,守着一个几度濒临破产的家族……
菲克斯垂下头,他一直在潜意识里忽略自己与薇薇安之间的距离,因为只要他往这方面想,就会感到如相隔一望无际的大海般的遥远感。
薇薇安已行过了成人礼,而自己还需等一年,而此刻看她,菲克斯也无法与从前那个在花园里玩洋娃娃的稚嫩小女孩重合了。
空气在室内寂静的流淌,薇薇安美丽的脸庞在剧院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温柔恬静,色调白嫩的肌肤好似羊羔皮,一双细眉似浓墨描画,而在浓密弯曲的睫毛中,翠绿的眼瞳宛如一泓碧泉,深沉的隐藏起了少女的心事,却让她的美在旁人眼中一览无余。
菲克斯的心骤然揪紧了,他绝对没有像云片羽所说的,把和薇薇安联姻当做振兴家族的有利事件。!
可那句话再次回想耳边:你以一个衰落贵族男爵的身份娶到了薇薇安,难道你天真的相信外界的人们会认为你二人般配?
薇薇安这么漂亮,身份地位又高,追求她的不乏有才华有潜质的贵族子弟,他和他们比什么?就比他是薇薇安的青梅竹马?
他能帮她什么呢?论家族地位,戴纳家族衰落了,洛佩兹家族却如日中天。身份?他是男爵,薇薇安是侯爵的妹妹,成为公爵夫人都是门当户对。
难道非要到他成了地领高手光宗耀祖了才向城主求娶薇薇安?那得要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薇薇安愿意等他,但他又凭什么要让薇薇安等!
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的精神如危楼般摇摇欲坠。
薇薇安诉说完,见云片羽久未回来,刚要离开准备去找她,可胳膊被拉住。
“薇薇安,”菲克斯将薇薇安拉回身边坐下,他下定了决心般的说:“我想要帮你,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帮助你的,请你相信,我对你……”他没法说下去,只能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心爱的女人,一双眼瞳沉寂如同浩瀚海洋,蔚蓝深邃,又幽深多情。
薇薇安不解的望着他,翠绿的眼瞳中倒映出菲克斯认真无比的脸庞,很快,她绿眸中的困惑感像退潮般消失了,一种欣喜快乐的感情涌上了她娇艳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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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片羽端着一碟小点心,站在过道里品尝,同时用窥视之心偷听了评论员们的讨论。
“《绿袍大法师》确实无愧是大作家布鲁斯的又一出杰作。”“人物个性鲜明,对白流畅,戏剧高潮迭起,尤其是最后一幕,大法师在危机关头突破极限,击败邪恶,那壮烈的情绪一直影响着我的心境。”“不知明天的《双月城公民》又如何?对了,各位,你们谁可知那剧本的作者是谁?”“不知道,城主大人,您可知是谁?”“我只能告诉你们,她是一位美丽的女作家,她所写的虽然是异国文学,但也经过专业人员的翻译和修改,十分贴近我们帝国的文化风俗,各位不用担心明天看不懂。”“既然城主这么说,我们可就是很期待明日的戏剧了。”
云片羽又听了一会儿,无非是这些作家、戏剧家、诗人们开始讨论起深奥的文学,城主显然为他们准备了美酒与点心,好让他们休息得更舒适。
在感应到城主出来的举动,她赶紧关掉魔法,装作在门外不远处看风景的样子。
城主推门而出,一眼瞥见不远处某人的身影,先愣了愣,后便刻意放轻脚步,接近过去。
等他走到距她三步之遥时,云片羽忽然转身问:“要尝一个吗?我们餐厅打算推出的新品。”
城主从容的夹起一个咖啡口味的小圆糕点,咬了一口,他不太爱奶油甜品,不过既然是云片羽推荐,他绝对不会拒绝。
“这叫什么?我不得不说它的美味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料。”他三口两口把点心吃完。
“马卡龙。”她从物品栏兑换的。
“什么?”
“马卡龙。你以为我会叫它马卡罗吗?”云片羽咯咯的笑起来:“它的广告词是‘马卡龙,要听话,要听话,再不听话,就吃掉你。’”
城主眼前顿时浮现体态肥圆穿着大红大紫衣服的马卡罗伯爵,正被云片羽点着手指头数落的情景,很快,马卡罗伯爵就变成了一个大大圆圆的马卡龙,并唯唯诺诺继续听数落。
“这个名字可能会让某位伯爵不适……”城主极力想保持风度,但最后还是笑了。
“那可就太好了。”云片羽放开矜持,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过来找人的克鲁特副官满头黑线的发现,城主与云片羽站在楼梯的扶手间,对着一碟点心莫名其妙的笑得很开心。
鉴于此场景格外诡异,克鲁特悄悄的离开,并立刻把刚才所见一幕从脑中删除。
“明天就是你们的戏剧上演,虽然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城主忽然止住笑,认真的说:“能否给我一次邀你一同欣赏你首部戏剧的机会?我想我们的友谊值得一起看场戏剧。”
“我想不行,因为虽然我的防御魔法学得不错,可爱慕你的贵族小姐们的怒火集中起来比得上一个禁咒。”云片羽漫不经心的再咬一口马卡龙:“我很珍惜自己的命。”
“也许是我该惧怕你的爱慕者们的禁咒。”城主说:“其实,到时我们可以谈谈有关马卡罗伯爵的事,你最近与马卡罗伯爵的关系恶化得太突然,社交界里可拿你们的事做了不少话题。我相信那一定不是你造成的,因为我希望能有个机会好好和你谈谈。片羽,”他柔和语气中透出的真诚足以让一个小姑娘脸红害羞:“你是薇薇安的朋友,而我也一直把你当朋友,我真心想要帮你。”
云片羽轻慢的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抬睫问道:“薇薇安也会去?”
“当然。”
“好的。”
城主这次真的展露了一个焕发光彩的微笑,浅蓝色的眼瞳呈现了近乎纯净如天空的迷人颜色,倘若有其他女性在场,必定会心跳加速。
“那么我这就去订包厢了,明天下午二点。”
“嗯。”
“到时我在戏剧门口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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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纳男爵府,傍晚。
菲克斯远远的走离了大厅后,依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天所犯的错,必定会传入戴纳夫人耳中,因此当菲克斯一踏入家门就被管家通知去见母亲大人时,他也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还有半年多你便成年,是能担当家族重任的男爵,我也不希望再因任何事而训斥你,至于今日的事情原委我已全部清楚,你的错想必你自己也清楚,那么,今晚你就端着你的晚餐,回在自己的房间独立思考吧。我希望明天一早你就能有所醒悟。”
温柔的戴纳夫人靠在长椅上,手握一把铁尺,菲克斯见到那把铁尺时便知道母亲今次的怒火不一般,在他童年时代,只有犯下了最不应该的错误时父亲才会动用铁尺,所以菲克斯一看到时双膝就像被大地引力吸附了般的要下跪。
然而戴纳夫人却仅仅只是拿着,没让他跪下认错,甚至语言温和的说了上述一番简短的话就放过了他。
离开了房间的菲克斯心中依然忐忑,因为他在意不是母亲大人责备他与雷蒙德子爵的冲突,而是他所犯下的另一个大错,其严重性足以让他从家族中除名。
他把家族的修炼秘法传授了一小段给薇薇安,这本是绝不应该的,由第一代的戴纳伯爵订立的家规,秘法绝不外传,违者必受重罚。
于是身为子孙的菲克斯倍受心灵谴责,然而在他的心灵深处又有某个小小的声音悉悉索索的说着:不要紧,她迟早会成为戴纳夫人的。而且你也只是教了她前三段而已,一共也才六句话,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你哥哥不也一样吗?他把秘法传授给了他心爱的女人,母亲大人知道了也丝毫没有追究……
菲克斯心中的声音反复这样劝说,仿佛这能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慰。
他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瞧见云片羽正双手环胸靠在后院的门外上,显然等他多时,顿时心里一咯噔。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之,我今天已经被母亲大人教训了,如果你也想训斥我,也可以,反正你有这个资格。”菲克斯硬着头皮走到她跟前,却不敢看那双严厉的黑眼眸,今日若不是云片羽解围,就算不为家族,为了薇薇安也为了城主,他也肯定得低头,骨头硬固然好,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尊严而累及家人朋友受罪,那就是莽夫。
“不,我为什么要训斥你?事情的起因薇薇安都告诉我了,”云片羽说:“你今天做得虽然鲁莽,但是很对。一个男人如果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辱仍无动于衷,那便再没资格说自己爱着对方了。而之后,你在明知对方是惹不起的权贵还倔强着不肯道歉,也不能说完全错了,毕竟换做沙威廉,他也绝不会低下头。你们兄弟啊,就是这样,才叫我和薇薇安喜欢。”
然后,她郑重的拍拍菲克斯的肩膀,再离开了,
菲克斯忽的抬头,无声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