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从拿来的夹板非常精致,很显然,这是他特意制作的,他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老朽真不想用到它……”
正骨、敷药、绑扎,弄妥当后,梁从有些忧心忡忡,载津这次闹得很大,笼子又没门,下次出大状况怎么办?
刘奇猜到他心思,笑道:“先生不必担忧,这几日载津不会再来的。”
他有这个把握,载津并不是那种能狠心对自己的,一开始时,他也玩过这种把戏,不过刘奇也不是省油的灯,当鎏盘使用多了,开始反噬后,他虽然不能动,却能挣扎,照样能把绳索捆绑之处弄得淤伤连连,载津立刻消停了,这次他伤的不轻,载津怎会此时来附体找罪受?
至于以后,恐怕限制手脚是免不了的,刘奇也不在乎,梁进心中难受,问父亲:“那能让人昏厥的药,可能用?”
梁从摇摇头,“这我早就想过,不好弄……”
也是有这个经历,刘奇才知道什么上的míxiāng,没那么神奇。
“要是有什么药,让大王一闻便晕,那就好了……”梁进心有不甘的在瞎想。
闻言,梁从眼睛一亮,“前些日子,徐先生来找我,说有几种东西,人闻久了,会有些发晕……”
梁从说的,是乙醚和氯仿,这乙醚用于麻醉,其实已经有了,洋人医生也有带来中国用的,只不过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乙醚罢了,徐华封从参与染料研究的人那里得知德国人弄的有些溶剂会让人晕,感觉有麻醉作用,有次遇到梁从时,说与他听。
刘奇听了几句,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乙醚,他经常会忽略自己知道的一些常识,再说,若没这次载津大折腾,他也不会去想这些。
他内心还是怕何涴婧经不住载津的威胁,正好梁从提醒他了,他很清楚的告诉梁从,和徐华封商量,弄乙醚来。
大王本事梁从清楚,他也不耽搁,与梁进再次匆匆离开,刘奇让护卫带爱兰珠找陈道夫人瞧瞧脸,自己靠在笼子深处,和何涴婧说着闲话。
爱兰珠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母亲一见她样子,吓得不轻,哭着问她,是不是大王和王妃娘娘生气了。
“额娘,我没事,这是我自己打的……”爱兰珠脸上有丝笑容,虽然她并没能阻止载津做什么,可她确实为他做了一件事,这还是第一次,当她打自己脸时,心里却是开心的。
“兰珠儿……”她母亲有些晕,怎么自己打自己?
“额娘,回屋说。”
听了爱兰珠简短的叙述,她母亲道:“你总算看清载津了,要是早些多好,也不用来这里遭罪……”
闻言,爱兰珠却笑了起来,她突然有感谢载津的念头,没有他,她不可能来这里。
有种心情叫释放,当爱兰珠渐渐把父亲的死看做战争中发生的事情,而不是私仇后,她有些东西放下了,曾经满布内心的仇恨阴云散去,一些美好的东西便喷涌而出。
载津迫使她糟践她自己,却将她心底中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一些东西释放出来,将她这些时日所有不连贯的念头连贯起来,并给了她一个非常清晰的xìnhào。
她喜欢兰婧王,当刘奇逼她发誓时,她内心涌出的甜蜜是从未有过的,正因为如此,刘奇吩咐她的每一件事,她都温顺的答应,这一晚,爱兰珠睡得踏实,安心,梦中还露出甜美的笑容。
刘奇或许没察觉她的这种变化,不过何涴婧看到了,女人懂女人,何涴婧在载津逼迫爱兰珠时,何涴婧就明白了,只有为心爱的人,女人才会如此作践自己,甚至去死。
摆在何涴婧面前的,是必须解决的事情,也是早有想法和准备,何涴婧夜里想了很久,天亮后,便派人去带爱兰珠过来。
“参见王妃娘娘……”看着进来后,跪下行礼的爱兰珠,何涴婧并未阻止,而是这么静静看着她。
爱兰珠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一大早王妃便派人来,她内心突然有些害怕,也不知害怕什么。
“爱兰珠,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何涴婧突然的问话,让爱兰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
见她如此,何涴婧起身,走到她边上:“当初你来泰安,是有其他想法的,那时候,你不会喜欢大哥的,你恨不得要他的命…”
“王妃娘娘,我……”爱兰珠慌了,这不是要赶她走吧?
“你听我说…,你和大哥有孩子,这事你心里也清楚,那是很特别的事,想必你也知道,这个孩子让我们很多人都为难,我也不瞒你说,为这个孩子,我想过给你一个名分。”
爱兰珠低着头。
“前些日子,谭大人找你,听说你很不高兴?”
“王妃娘娘,那时候我……”爱兰珠急忙想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其实也是给你个名分,只是你要明白,谭大人是报答大哥,他要大哥做皇帝,哪怕是牢笼里的皇帝,因此,这皇妃的身份,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它不过是谭大人为了大哥名声要办的事。”
爱兰珠不是徒有外表的花瓶,她立刻听懂了,何涴婧问她是不是喜欢兰婧王是有深意的,后面的话很清楚,就是告诉她,你可别冲着皇妃这个名。
“王妃娘娘,奴婢什么都不要,只求娘娘准许奴婢留下,侍奉大王和娘娘。”
听她突然改了称呼,自称奴婢,何涴婧诧异的看着她,半响道,“那你的儿子怎么办?”
“奴婢想好了,奴婢会抚养他长大,等他懂事了,就告诉他,他的额娘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错事,让他像寻常百姓家的子女,自己凭本事活着。”
“那你和大哥……”
爱兰珠重重磕了个头:“请娘娘相信奴婢,奴婢没有任何奢望,只求能在大王和娘娘身边,做个使唤丫头……”
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胳膊,爱兰珠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何涴婧。
“起来,坐下说话。”
“娘娘有话尽管吩咐……”
“起来说话。”何涴婧手里微微用劲,爱兰珠不敢硬来,只得顺势起身,被按在椅子上时,还有些局促不安。
何涴婧心里暗叹一声,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了,若别人看到,怎会相信?
“爱兰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大哥了?”
犹豫半响,爱兰珠低着头,脸色微红,如蚊呐般挤出个字:“是……”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爱兰珠,你该清楚,我不得不小心,要是再次被你骗了……”
“王妃娘娘…”爱兰珠慌忙跪下,听到她迅速发誓,而且居然用自己孩子发誓,何涴婧微微蹙眉,再次起身将她拉起:“你怎能发如此毒誓?下次可不许这样。”
“是,王妃娘娘…”
“话到这份上,就明说了吧,我今日找你来,就想知道你如何想的,还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说服大哥册封你为妃,也好给谭大人一个交代。”
“奴婢不敢……,求王妃娘娘收回成命。”
何涴婧点点头,说道:“我知你所想,你怕别人说你贪图富贵是不是?”
“是,若无这个孩子,奴婢什么都不是,或许都被恨奴婢的人杀了,能留下侍奉大王和娘娘,已是大王和娘娘的恩典。”
何涴婧笑了:“爱兰珠,你可别忘了,当初我爹爹将你从济南带来,就是有着让你和我一起照顾大哥的意思,你和大哥也有了孩子,这或许也是老天爷的安排。”
“娘娘…”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他也是大哥的骨肉,再说了,若无名无份,谭大人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坊间说起闲话来,那岂不让大哥名声受损?有些人说你,你就忍着,也算替大哥受着……,或许,你不想用黄月贞这个名字?”
爱兰珠摇摇头:“叫什么奴婢无所谓,只是奴婢心里清楚,奴婢是满人,就算用黄月贞这个名字,载津也会散布谣言的,到时候大王和王妃娘娘也难做。”
何涴婧愣了下,“这倒也是,我疏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满人又怎样?咱们打天下,又不是和满人有仇,既然掩盖不了,不如坦坦荡荡,爱兰珠,这剩下的事情我去办,以后你我姐妹相称吧。”
“不……,娘娘要奴婢为孩子,为大王着想,奴婢愿意听娘娘安排,也请娘娘准许奴婢侍奉大王和娘娘,求娘娘了……”
见她又要下跪,何涴婧急忙道,“好,依你,只是别跪,外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是,娘娘……”爱兰珠应了,何涴婧这句话说得很对。
“兰珠mèimèi,今日便撤离你门口护卫,你可随意走动,只是别出府,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载津派来的人,mèimèi若是烦了,来找我说说话。”
“奴婢知道了…”爱兰珠露出笑容,她是有些怕何涴婧,王妃娘娘人好不假,但那是对外人的,她不一样,今日说了这么多,她也清楚何涴婧不会为难她,甚至替她考虑了很多,她暗自提醒自己,你可别忘了你是谁,千万不要让王妃娘娘为难。
问了问她脸上的伤,又说了会闲话,何涴婧起身道:“mèimèi且先回去,我去与谭大人商议下你的事。”
“是,有劳娘娘了,奴婢告退……”
看着爱兰珠的背影,何涴婧叹口气,她今日言行确实出乎她意料,也化解不少她心里的不舒服,她不由得想起当年朱兰抢她山上时的事,不知当年朱兰姐姐是不是心里也不舒服?
想了会,何涴婧微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何涴婧啊,大哥对你这么好,这些年你也该知足了,这件事就不是大哥弄出来的,既然上天有这个安排,你又何必胡思乱想?这世上有三妻六妾的人多了,偏偏你容不得人?”
这番自言自语其实有些过,何涴婧内心是害怕,她害怕别人不懂大哥,让他生气,无奈,当年朱兰能容下她,她又怎么会容不下别人?
找到谭嗣同说了爱兰珠的事情,谭嗣同也责备自己疏忽了,弄不好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至于爱兰珠满族人的身份,谭嗣同到觉得是好事,不是坏事,这对一统天下是有利的,他赞同何涴婧的说法,就坦坦荡荡,告诉天下人,爱兰珠就是黄月贞,本就有彭起弄的引子,黄月贞是他选的刘奇侧室,正因为她是满人,当初此事才搁置了,现在成为皇妃,恢复本名,也算一种解释,至于刺杀一事……,不大好解释,不过也能以爱兰珠母亲被挟持,她不得不做内应来绕一绕,横竖也是她让载津露出马脚的,说暗通消息,让刺客落网,也是行的。
至于这其中的故事,当然不提,谭嗣同相信,载津更不敢提,且不说外人相信不相信,就那诡异的妖术,载津也不会让外人知晓。
最终,爱兰珠贵妃的身份算是定了,孩子如何封王,那再说,摆平最后这件难事,谭嗣同可以执行他的计划,剩下的,是王妃何涴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