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容,勉勉强强吧。闵棠谢恩,抱着小十一坐回原来的位置。圣隆帝不喜欢女人恃宠而骄,德妃除外。闵棠和圣隆帝相处的时间少,对他这个习惯知之甚深。
“我们十一皇子有名字了。”皇后抱着孩子,神情温柔,不似作假。宫中的小孩子皇后都很喜欢,闵棠从没见过皇后厉声呵斥过圣隆帝的哪个皇子公主,即便有不懂事的不慎摔坏了翊坤宫里的贵重物品。
“十一皇子没有大名的时候,贤妃取的小名是什么。”皇后看着老老实实低头坐在一旁的闵棠笑道。
秦容出生后,娘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闵棠哪里正儿八经想过给小秦容取小名的事。非要说一个,闵棠曾和春花秋月打趣小秦容嗜睡,给他安了个‘小猪崽’的外号。为此,被秋月鄙视了。主仆三人的玩笑不可能拿到翊坤宫里当着众人的面说,闵棠捡了个能说的。
“圣上未赐名之前,臣妾唤十一皇子小十一。”
“的确是贤妃会取的小名。只看她给贴身宫女取的名字,可见一斑。”皇后笑着打趣闵棠。
“贤妃给宫女取名有什么典故不成。”圣隆帝的目光第三次落到闵棠身上,于闵棠而言,这是有众妃在场的情况下,史无前例的一次体验。皇后在抬举她,闵棠心知肚明。
“贤妃贴身伺候的人名字从来不换,只唤作春花秋月。霍香,你可记得贤妃身边的春花秋月换过几次了?”
“回娘娘,自贤妃娘娘入宫以来,身边的宫女换了不下五次,名字到一直沿用春花秋月。为此,我还闹过两回笑话。”霍香报出数字,包括圣隆帝在内的人看闵棠的目光里都带了点别样意味。圣隆帝是感兴趣,其他人却各有思量。
贴身宫女更换频繁,只能说明一点,闵棠留不住人。这件事在宫中不是秘密,第一次听说的,除了后来新进妃嫔,就数圣隆帝了。
“还有这回事?贤妃,你说说为什么让贴身伺候的宫女沿用春花秋月这等俗名。”朝堂上新的政令顺利推行,后宫一片和睦,圣隆帝今天心情不错。
“回圣上,臣妾觉得春花秋月寓意好。身边常有春花秋月相伴,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旁人不知道的是,闵棠身边的宫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名字始终不改,是她为了等现在的春花秋月回来。
圣隆帝点点头,姑且算认可闵棠的解释,转而和德妃等人说话。
话说到后面,风头最盛的自然是贵妃崔氏与德妃苏氏,淑妃张氏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还有其他妃嫔间或凑上前说笑,翊坤宫一时热闹无几。闵棠混在其中,懒得出声。皇后也不像一开始那般不时提起闵棠,好像忘了她这个人。
从翊坤宫出来,闵棠主仆一行四人照旧走路回重华宫。天上的雪下得更大了,地面上的雪有小黄门扫起,路两旁的花草上却被覆上一层厚重的白雪。闵棠穿着皇后赏赐的火狐裘走在路上,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翊坤宫内,圣隆帝和皇后并肩而立,远眺的方向正是闵棠的重华宫所在方向。
“皇后已经决定了吗?”雪地里那一抹红色早已不见踪影,圣隆帝望着皇后,缓缓开口。
“十一皇子和臣妾有缘,臣妾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就打心眼里喜欢。贤妃性情温和,人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臣妾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皇后嫁给圣隆帝时,先帝还在世,先太后和圣隆帝不被先帝所喜。当年帝位之争,九死一生。若非皇后替圣隆帝饮下那一杯酒,圣隆帝性命堪忧。皇后因此失了腹中的孩子,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从此不能孕育子嗣。圣隆帝为安皇后的心,承诺将来他的孩子里,皇后可以任意挑选一人养在名下。现在,皇后选中了闵棠的孩子,要圣隆帝兑现承诺。
“好,朕即刻下旨。”圣隆帝沉吟片刻,应下皇后的请求。
“慢,圣上下旨前与臣妾去一趟重华宫可好,贤妃毕竟位列四妃,是闵太傅的独女。”如果她能生,又何必抱别人的孩子养。皇后心下黯然。外面风声飒飒,翊坤宫内暖意洋洋,即便如此,也暖不了皇后那颗心。她的夫君,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她的孩子也在多年前没了。庭院深深,她走不出去,养一个孩子消遣时间也是好的。
一时间翊坤宫中静谧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圣隆帝才沉声道:“走吧。”
重华宫内,闵棠由秋月伺候着换了一身衣服,抱着手炉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春花盛了一碗热汤送过来。汤是临出门前,春花放在炉子上用文火慢熬而成的。
盛汤的碗不是普通小瓷碗,是用来盛菜的海碗。春花秋月入宫三年有余,细节上随处可见豪放,愣是没学会含蓄。闵棠内心挣扎了一下,端起海碗闭着眼睛喝汤。
春花的手艺不错,炖出来的汤味道鲜美,可是再好喝的汤,任谁连着喝一个多月都会腻。闵棠就处在这种尴尬境地。可是哺乳期间,闵棠不得不喝。
喝完一碗汤,闵棠捂嘴好一会儿,才压下胸口翻涌的恶心感。
罗汉床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原本睡得正香的秦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闵棠一回头,就看见儿子睁开乌黑的双眼。
闵棠右手在婴孩眼前晃了晃,婴孩的眼睛没有半点感觉。闵棠心头微涩,谁能知道,小秦容生下来就看不见。
替闵棠和小秦容诊脉的那人说,小秦容这是胎里毒,体内的毒彻底清除之前,眼睛看不见。清毒要多久?具体的时间不知道。少则半年,多则三五载。
胎里毒哪里来的?母体携带的。闵棠儿时中过一次毒,体内有毒素残留,怀孕时,残留多年的毒素全部转移到孩子体内,导致秦容出生就有眼疾。好在秦容年幼,要清除体内的毒素不难,眼睛受损也是暂时的,只是受她牵连让秦容小小年纪就要遭罪,闵棠心中很不好受。秦容有眼疾的事不能外传,好在现阶段秦容年纪小,外人很难看出来。只希望秦容体内的毒早日清除,眼疾康复。不然只能瞒得一时算一时。
自从知道小秦容有眼疾后,重华宫闵棠的寝宫里除了春花秋月二人可以自由出入,所剩无几的几个粗使宫人都被禁止踏入,有事没事全在外殿候着。闵棠和小秦容的事,被春花秋月一手包。多亏这两人力气一大把。精细活粗活,样样能干,典型的十八般武艺俱全。
秦容醒来的时间不长,婴儿刚出生的一段时间里主要是睡。秦容泡澡用的药中有安眠成分,身体通过睡觉排除毒素,因此他比一般的婴孩更需要睡眠。
闵棠抱着睡熟的秦容走到床边,还未来得及将人放下,宫门外圣隆帝身边的大太监的声音响起。圣隆帝和皇后来了。闵棠的手一颤,随后稳稳当当地将秦容放在床上。让春花替她稍稍整理仪容后,出门见圣隆帝和皇后。
“臣妾给圣上请安,给娘娘请安。春花,看茶。”
“是。”
闵棠入宫以来,圣隆帝头一次踏足重华宫。以往闵棠侍寝,都是由太监送到承恩殿,听到圣隆帝和皇后一起过来时,春花秋月受到的惊吓不小。重华宫没什么好东西,茶水点心很一般。春花将东西送到圣隆帝和皇后面前时,圣隆帝没有动,皇后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贤妃,你可知我与圣上今日过来重华宫所为何事。”皇后慢慢放下茶盏,直视闵棠。
闵棠心中一紧,摇头道:“臣妾愚笨,不知圣上和娘娘的来意。娘娘还是······呃······”闵棠忽然捂住肚子,脸色刹那间转白,额上有冰冷的汗珠坠落在地,她疼得蜷缩在地,浑身颤抖。
“来人,传太医。”圣隆帝走过去一把抱住闵棠,将人放到床上。跑腿的小太监冲出重华宫,不多时便请来几位太医为闵棠看诊。
闵棠早就疼晕过去,身上不断冒冷汗,春花秋月遵从医嘱不停地拧帕子替她擦拭汗水,直到三更过后,闵棠才停止汗,被太医确定脱离生命危险。春花秋月早已累到麻木,一颗心悬在丝线上,紧绷成一条,稍稍不慎就会断裂,这会儿听到闵棠脱险,都松了一口气。
闵棠清醒过来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门外头的院子里,宫人洒扫时,扫帚划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传到闵棠的耳朵里,脚步声匆匆。
看来,她这重华宫要热闹一段时间了。
“春花,水。”闵棠喊了一声,嗓音低沉,有气无力。春花一直守在闵棠的床前,她有个小动静都能立刻听到。
“娘娘,水来了。”春花扶起闵棠,喂她喝水。白水微涩,闵棠喝了两口就不再继续。
“昨天,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腹内疼痛难耐,还昏睡过去了。”
闵棠不喜欢躺着说话,以往醒过来以后必定要下床来。春花往闵棠的背后塞了一个靠枕,让闵棠倚着靠枕坐起来说话。
“有人往娘娘昨天喝的汤里投了毒,若不是圣上和皇后娘娘昨天在重华宫里,撞上了这档子事,命人请来太医院院正给娘娘诊脉,娘娘只怕凶多吉少。十一皇子昨天被皇后娘娘抱到翊坤宫里去了,皇后娘娘说,等重华宫里的事查出结果,娘娘的身体好了,娘娘再去翊坤宫将十一皇子抱回来。”
闵棠脸色不好,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半点儿精气神。霍香抱着秦容带着几名宫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闵棠愁绪绕身的一幕。
“贤妃娘娘,皇后娘娘估摸着您该醒了,特命我将十一皇子送回来您身边。十一皇子之前一直在哭,却不肯吃乳母的奶,只喝了一盏白水就睡了。皇后娘娘担心十一皇子饿着了,让我送十一皇子回来。”
白嫩嫩的秦容呼呼大睡,安安静静的,好像不曾闹过。闵棠却知,昨天夜里她大病一场,秦容没有吃东西,熬到现在肯定饿了。虽说现在安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晕了。闵棠心中一抽一抽的疼,却没有半点法子。
“十一皇子不肯吃别人的奶,之前一直是娘娘亲自喂养十一皇子,现在娘娘病着,太医说娘娘身体里或许残存有毒素,不能继续喂养十一皇子。”春花从霍香手里将秦容接过来,送到闵棠身边。
“烦请霍香姑姑替我寻两只羊,如今十一皇子喝不得奶,也只能试试羊奶了。”
“皇后娘娘早已料到这一点,命我带了三只羊过来。只是十一皇子之前在翊坤宫时,连羊奶也是不喝的。”
“不碍事,他饿了总会喝的。”闵棠轻抚秦容的面颊,脸露倦容。霍香见状,辞了闵棠出重华宫,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院子里的白雪被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屋顶上铺着白白的一层。春花挑起帘子走进来,脸上带着轻笑。
“娘娘,人都走了。”
闵棠点点头,抱起襁褓中的秦容,嘴角牵起一丝笑容。
“小家伙,再也没人能从娘的手里把你夺走了,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