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人眼中有深深的忌讳,哪怕是在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皇后心头一怔,回头看了文秀一眼。
文秀会意,带着一群人退下,独留皇后与罗美人二人在内室。
“娘娘,臣妾是吃了德妃娘娘送来的一碗汤才没了孩子的。”
“罗美人慎言。”德妃,怎么会牵扯到罗美人流产一事上?皇后心中不定,看罗美人的眼神变了变。罗美人手上的力度一紧,皇后眉头一蹙,罗美人丝毫没有觉。
“娘娘,臣妾不敢欺骗娘娘。臣妾确实是喝了德妃娘娘命人送来的汤后,肚子才痛起来的。”
“这件事你还和谁说过?”皇后拍了拍罗美人的手,示意她松开。
“没,没和其他人说过。”罗美人本就怕德妃,怎敢在其他人面前乱说德妃的事。哪怕德妃有可能害她没了孩子。
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可是命没了,就再也没有了。德妃或许早就忘了她,但是罗美人可不敢忘。七年前,她随母亲去兰若寺进香,因为一时贪玩,误闯了德妃所在的禅房。那时候德妃还是苏家的二姑娘,也去兰若寺进香。
就是那一次偶遇,罗美人看见了苏家二姑娘亲手掐死爱宠小猫的一幕。小时候的罗美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猫儿在苏家二姑娘手上撕心裂肺地叫唤着,挣扎着想要活命,可最终变成一具尸体,被苏家二姑娘毫无留情地丢到花丛里。那猫儿的尸体不偏不倚,正好丢到了还是小姑娘的罗美人身上,吓得她尖叫连连。
小时候的罗美人被苏家二姑娘现了。她永远忘不了,苏家二姑娘问她话时的表情,仿佛她的回答一旦不如苏家二姑娘的意,她就会像那只猫一样被苏家二姑娘亲手掐死。
后来,她是怎么被送回去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随后的几年里,苏家二姑娘掐死猫的那一幕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有时候梦境会生变化,苏家二姑娘手中的猫儿会变成她。久而久之,她对苏家二姑娘的畏惧已经刻入骨髓里。即便如今她已长大,德妃或许早不记得她了,可只要她遇上德妃,总忍不住害怕。
昨日,德妃身边的宫女送来一碗汤,说是德妃亲自赏赐的,让她务必喝掉。那一刻,罗美人心中明知不妥,仍然选择喝下了那碗汤,就是因为这一份伴随她多年的畏惧。或许还有一份报复在里面。如果德妃真的弄掉她的孩子,她一定会揭穿德妃的真面目,让德妃狠辣的嘴脸暴露在人前。
可当孩子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一刻,罗美人后悔了。骨血分离痛不欲生,代价太大。得知孩子完全离开她的身体时,罗美人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她心底对德妃的畏惧里多了恨。如果不是德妃,她怎么会失去她的孩子?
她要德妃血债血偿。
那一刻罗美人恨意滔天,可当她平静下来,心里多年来对德妃的畏惧再次占据了上风。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她仍然摆脱了不了当年的影响,一直活在德妃的阴影里。罗美人想到了皇后。若说这宫中,谁能与德妃抗衡,唯有皇后。所以,她选择孤注一掷。
“这件事你切莫声张,待本宫查明真相再定夺。”
德妃当着众人的面给罗美人送打胎药,怎么看怎么不合理。德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圣隆帝的性子不会不清楚。孩子是圣隆帝绝对不能动的禁区。德妃不应该明知故犯的。可是罗美人的这番说辞,不似作假。皇后就怕她看走眼。此事要真是罗美人自导自演,罗美人小小年纪,心机未免太深了些。
三言两语安抚好罗美人,命人送来大量补品为罗美人补身子,皇后离开了绮罗阁,回翊坤宫时,圣隆帝在翊坤宫里坐了有一会儿,已知晓罗美人小产的事。子嗣毕竟是大事,皇后将罗美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与圣隆帝知道,越往后听,圣隆帝的眉头皱得越高。
直接给人灌药到是德妃能做出来的事,可德妃伴他多年,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他一贯看重子嗣,即便不喜欢孩子的生母,孩子该有的那一份总不会少。这么多年来,皇后主管后宫,从来没有缺过他的皇子公主应有的份例,除却皇后仁善,便是因为这一点。
圣隆帝做皇子的时候,先帝就偏爱刘贵妃生的孩子,哪怕圣隆帝是皇后所出,是先帝的老来子,也常常在先帝面前备受冷遇。先太后与刘贵妃争斗不休,有一段日子,先太后被刘贵妃压制,后宫中人看人下菜,圣隆帝就受了不少委屈。是以,他决不允许他的孩子成为后妃博弈的棋子。
人心偏长,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圣隆帝自问做不到将他的宠爱均分给每个孩子,可他至少能保证,他的孩子健康长大,受到的教育相同。
罗美人的孩子,若是她自己不小心流了,没了就没了。可若是涉及到后妃之间为了争宠而故意落胎,这就不是他能容忍的。
这件事,他并不希望与德妃有所牵扯。他可以包容一个性格倨傲、手段凌厉、爱捏算吃醋的爱妃,却不能把她纵成一个残害他子嗣的狠辣之人。
“圣上,圣上。”皇后唤了两声,才将圣隆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天色已晚,可要安置了?”皇后忙了一天,从绮罗阁回来时辰就不早了,与圣隆帝说了一会儿话,精神已不佳。
“歇着吧。”圣隆帝话落,就有宫女端着盥洗之物上前来伺候帝后净面。
安静了一夜,到了第二日,罗美人没了孩子的事还是在宫里流传开了。闵棠刚起床,就听春花说了这件事,给秦容穿衣的手一顿。
“打听到是什么原因没了的吗?”
“不知道,到是孩子没了的头天,德妃派人给罗美人送了一碗汤。”德妃送汤的事,根本没有背着人,就那么大张旗鼓的送了过去,不怕人不知道。
“德妃?你没听错。”闵棠抓住秦容的胳膊,给他穿上棉衣。
“哪能听错呢?外面都说,是德妃嫉恨罗美人趁她怀孕的时候勾.引圣上。一气之下,让人送了一碗堕胎药给罗美人。听罗美人身边伺候的人说,罗美人见了德妃的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半点不敢反抗,乖乖用了那碗汤。之后罗美人睡了一觉,睡到一半,肚子突然疼起来,没多久就见了红,等太医过来诊脉时已经晚了,孩子没保住。”
闵棠一面听春花说话,一面给秦容继续穿衣。
“娘,娘。”秦容不耐烦穿棉衣。厚重的棉衣让他行动不便,他使劲挥动着胳膊,想挣脱闵棠的手。闵棠的力气不小,秦容再长十年,也不是她的对手,他挥不开闵棠的手,急得哇哇叫。这一叫,到学会了喊娘。
闵棠喜上眉梢,抱着秦容笑道:“好十一,再叫声娘,娘就放开你。”闵棠教秦容说话有一段日子了,但是秦容的音一直不准。今天听他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娘,闵棠的心都给他喊得荡.漾起来。
“娘。”感受到闵棠的欢喜,秦容兴奋地叫了一声娘。闵棠笑容收都收不住,就是一旁等着给闵棠说外面流言的春花都暂时忘了她要说的,欣喜地看着秦容。
“娘的好乖乖。”闵棠重重亲了一下秦容的脸颊,秦容咯咯地笑着,又喊了一声娘。
“娘娘,您怎么还没给十一皇子穿衣裳呀,着凉了可怎么办。”秋月撩开帘子进来,看到的就是闵棠抱着身穿夹衣的秦容在床上举高高。母子俩咧开嘴笑成了两朵花,要多傻就有多傻。
“十一乖,娘给你穿好衣服,立马把你放下,说话算话哦。”闵棠加快了手上的度,三两下给秦容套上棉衣,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的。秦容一身臃肿,想要动动手脚,百般不便,坐在床上不动了。
秋月哄秦容有妙招。将手上的早点递给身边的宫女,秋月走上前来,俯身凑到秦容身边,两手穿过秦容的肋下,将秦容忽的举高,左右摇晃,摇成了好像个被木槌敲中了的铜钟,一下一下地晃动,好似要飞起来。秦容最爱玩这个游戏,没两下就呵呵笑起来。
闵棠见惯了这场面,看两眼收回了视线。不玩几下,秦容可不会消停。
“罗美人房里的东西没人查?”
“这就不知了。”流言传得满天飞,真相是什么,却不知道。春花在外面走动,充当闵棠的耳目,对这种与重华宫无关的消息,也就随便听一耳朵。
主仆二人的话说到这里打住。宫女已经将早点摆上。在一旁玩得正欢的秦容忽然“啊啊啊”地叫唤起来。秋月停下来,抱着他走到他专用的木椅前,将人放到木椅内。
秦容母乳断得早,六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吃辅食。如今每顿能吃一碗蛋羹,一碗面条。因为能吃,秦容长得壮实,比一般孩子好动。因为动得多,消耗快,他很容易饿。因此,只要到了饭点,秦容比谁都积极。几乎是宫人将吃的一送进来,他就要坐到闵棠为他专门打造的木椅内坐好,等着秋月喂饭。要是秋月动作慢了,他还不高兴,时不时自己动手抓了吃的往嘴里送。
闵棠看秦容大口大口地吃饭,心里什么烦恼都没了。
母子俩用完早点,照例要去外面走一走。结果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就听说了一件事情。皇后的人在罗美人的宫里搜到了一条男人的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