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过程中雨停了, 薄金带着池苒在一处平坦的草丛间搭帐篷, 帐篷是自动的, 一抖就开,特别方便。
只是这帐篷很小,堪堪够睡两个人。两个人的睡袋铺在里面, 挨得紧紧的。
池苒有点兴奋, 就像第一次春游的小朋友一样,对眼前这顶帐篷充满了期待。当然, 她很清楚引起这种期待的原因,是此刻和她在一起的人。
帐篷周围被灌木丛包围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的秘密城堡一样, 只是很可惜,天气不佳,看不到头顶的星星。
薄金把两个人的雨衣在帐篷外铺平, 用来放置背包和装备。
池苒脱下战术背心和外套, 把东西都放到雨衣上, 然后坐在帐篷口把靴子脱了。靴子上满是泥,她小心地放到一边, 免得弄脏了其他东西。
见池苒躺好了,薄金这才脱了靴子钻进帐篷, 把帘子拉好后,在睡袋里躺平。
薄金一躺下, 帐篷里突然安静下来, 小小的空间里有一丝尴尬。
池苒听着外面树叶上水滴滑落的声音, 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即兴奋又紧张。她完全没有睡意,想找薄金聊天,又怕会打扰到薄金休息。
她偷偷扭头瞟一眼薄金,想看看她是不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帐篷内漆黑一片,第一眼没能瞟见,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察觉到她动作的薄金扭头望过来,淡淡问道:“怎么了?”
池苒有些窘迫,却故作镇定:“今天累吗?”
“不累。”看穿池苒没话找话的薄金并不打算拆穿她。
既然不累,那应该还能再聊两句,池苒望着帐篷的顶端,轻声说:“下雨天在外面睡帐篷,好神奇的感觉。”
“嗯。”
池苒其实是想说,跟偶像单独在外面留宿,真是让人兴奋。但她知道她这话要是说出来,薄金肯定又要拿看变态的眼神看她了。
周围安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们二人,池苒只要一想到身边躺的是薄金,就兴奋得想翻滚,但她不能。为了排遣久久无法平息的兴奋,她忍不住想唱歌。
这样美妙的夜晚,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呢,如果可以,她想一整晚不睡觉,把这份美妙尽量延长一些。
她侧过头问薄金:“我唱个歌给你听好不好?有一个奇怪版的《晨昏》,想让你听听看。”
“你唱。”薄金知道池苒喜欢《晨昏》,池苒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过很多次。
得了许可,池苒高兴地开了嗓。她想这会儿听着她们聊天的网友大概要炸,她在薄金面前唱歌,根本是班门弄斧,也亏她敢开这口。
不过她不在乎网友会怎么评论她,她这会儿就是想让薄金听她唱《晨昏》,唱她从来没有唱给别人听过的这个版本的《晨昏》。
这个版本是她最初知道的《晨昏》,跟网传的版本不一样,非常不一样。至今为止,她只听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过。她想把她特别喜欢的这个版本分享给自己的偶像,让偶像知道她的歌改变了她的人生。
薄金本来只是抱着反正还睡不着,勉强捧个场的心思想听听看的,可是池苒一开口,她愣住了,震惊到半晌回不过神来。
上一次在大巴上听池苒哼歌,她只觉得池苒哼的节奏有点奇怪,但这一次,池苒唱出的居然是《晨昏》最初的版本。
《晨昏》是较感伤的曲风,但其实她最开始写这歌时,用的是欢快的节奏,听起来情景会大不一样。只是后来歌时,为了顺应大众口味,她才改成悲伤系列的。最开始的版本,除了她自己应该没有人知道,但池苒却知道,她不觉得这是巧合。
忍着疑惑,等池苒唱完,她拐弯抹角地开始提问:“你为什么老唱这歌?”
“喜欢。”
“这个版本有点特别。”
池苒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慌张:“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第一次听这歌时,就是这个版本,而且自那以后再也没听过这个版本,觉得很特别,就想让你听听看。”
“在哪儿听的?”这才是薄金最关心的问题。
“在天桥上,一个小姑娘唱给我听的,特别好听。”池苒语气里带了些回忆的情绪,短暂的停顿后,似又猛然回过神般,慌张地补充一句:“当然,没有你唱得好听。”
薄金没管顾自慌张的池苒,对她的话更加疑惑了:“那小姑娘唱的是这个版本?”
“对呀,自弹自唱,我觉得她应该是自己改编的吧,就是《晨昏》刚出来那会儿。那时候《晨昏》火遍大街小巷,有人改编也不奇怪。网传的版本跟我当初听过的完全不一样,但一样好听,是另一种意境,我特别喜欢。”
池苒的语气里带着怀念,又从怀念转为喜悦,语气里满是对这歌的喜爱,让听她说话的人都能感觉到她对这歌有着特殊的感情。
然而这会儿薄金却没空去在意她为什么对这歌这么喜欢,只是很疑惑池苒说的那个小姑娘是谁,怎么跟她这么默契?改编得跟她最初写的版本一模一样?她不太相信会有这种巧合。
薄金努力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个版本唱给别人听过时,池苒自顾自地说起这歌跟她的渊源来:“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挺冷的,我不记得为什么事情想自杀来着,跑到天桥上去。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汽车,想着我如果跳下去,到底是会先被车撞死,还是先摔死时,突然有人拽住了我。”
薄金不走心地听着池苒的话,还在死命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个版本给别人听过。
她记得这歌从写成到火遍网络,没花多久时间。她自己虽然更加喜欢原来的版本,但出于商业考虑,最后还是改编成了最终的行版,并且再也没有弹唱过原版。
但在行之前,原版确实存在了一段时间,她自认为没有人知道,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也许她忘了也说不定?
她苦思冥想想不出答案时,池苒还在说自己青春期的那点子窘事,语气像在说一个轻松的笑话:“我回头一看,是个背着吉他的女孩儿,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我当时还想,只要她劝我一句我就不死了。结果你猜她拽住我是为什么?”
就算不走心,薄金也还是很捧场地回道:“为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要自杀,我说是,她说那你身上有钱吗?我说有,她说那我给你唱歌吧,你觉得好听就把身上的钱都给我,不好听你也不亏,反正你都要死了。”池苒越说越好笑,侧过身去看旁边的薄金:“这世上奇葩可真多,我这都要自杀了耶,她管我要钱!”
“……”这剧情怎么有点耳熟?
“然后那女孩儿就真唱了,站在我面前,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唱的就是我刚才哼的那个版本的《晨昏》。”
“……”脑海里猛然回忆起一个画面,薄金尴尬得身体僵硬。
旁边池苒还在回忆,语气里又带出了怀念:“真的好听,好听到我不想死了。”
“……那真是太好了。”
“嗯,我当时想,我要是死了,就再也听不到好听的歌了,多亏啊。”
“……”
“不过当时我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歌手,这歌不仅拯救了我,还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对唱歌有了憧憬。虽然现在我都记不清那时候为了什么原因要想不开,但如果没有那歌,没有那个奇葩,我大概真的会从天桥上跳下去。人有时候真的就是靠一个念头活着,那个奇葩唱的那歌,给了我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薄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甚至想装作从来没有听过池苒今晚说的这些话。
大概是觉得她这个原创在边上,不太好总哼别人改编的版本,说完自己的青春历险记后,池苒又开始哼唱网传版。可是那曲调依旧像咒语一样萦绕耳边,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默默安慰自己,谁还没有年轻过?谁还没有犯过二?好在池苒根本就不知道当年那个奇葩是谁,也不知道那晚听到的那歌,其实才是《晨昏》最初的样子。
想到这里,薄金忍不住扭头去看池苒,池苒面对着她侧躺着,胳膊垫在脑袋下面,黑暗中她能看到池苒哼歌时微扬起的嘴角,本就好看的脸,因为这丝微笑,变得更加迷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一时经济困难,不得已在天桥找到的卖唱的对象,日后居然成了红得紫的歌手。当年那个她已经记不起模样的小姑娘,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着那晚她唱的歌。
心里有些安慰,唯一一次弹给别人听的那歌,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弹唱过的那歌,听歌的人到现在还记得。
看着池苒眼眸中被黑暗衬出的微光,她突然有点心虚,人家这么够义气,她那会儿还把人家身上仅有的五十三块钱拿走了……
可是她不拿走那五十三块钱,那天晚上她就要走回家,会走断腿的。而且她是卖唱啊,她唱的是绝版啊,池苒是唯一一个听过那个版本的歌的人,收点钱……也不算过分吧?
薄金纠结着要不要跟池苒说实话,然后等从游戏出去后,把当年的五十三块钱还给人家。可是她又觉得那种事情说出来太丢人了,她都不知道她当时怎么心那么大,敢去管一个要自杀的人要钱。
而且,她要是说了,池苒会有什么反应也很让人担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觉得她该深藏功与名,不要拿出来说了。
盯着池苒的眼睛看了半晌,没憋出半句话来,倒是把池苒看害羞了。那清亮的眸光在微微闪烁后,因为视线的转移被黑暗隐去。
池苒收了声,被薄金看得不好意思再唱下去。她总觉得薄金那视线太直勾勾了,也不知道是烦她总唱这一歌,还是又觉得她变态了。也许有人躺在自己身边,在自己耳边反反复复唱自己的歌,真的很变态?
空气突然沉默,薄金尴尬地收回视线,仰面朝天地睁着眼睛呆,一边感叹这世界真小,一边为自己当年趁火打劫的行为进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