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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江看了看他的神色,道:“你不必如此。我告诉你这些, 并不是让你与他较风。”
章年卿脱口而出:“不知道冯先生原想给阿俏许配的是何许人?”
孔明江愣了一下, 朗声大笑,没想到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你见过。便是今日刘府席上那位黄如水, 黄公子。”
章年卿眼睛一瞪,“他只比刘俞仁小一岁,两人差了什么。”
“差了辈分。黄如水是刘俞仁的小舅舅,黄家门风素来清正。遵守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古礼。故,原本定下的是他。”
章年卿涩涩道:“你们也安排他和阿俏见面了吗。”
“是见过。”
章年卿想起黄如水的美玉洁白,一时暗恨,后面孔明江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章年卿虽然在孔家睡了一晚,却未找到与冯俏说话的机会。第二天他宿醉酒醒后,得知孔夫人带着冯俏去庙会了。懊悔不已,恨自己懒惰。匆匆忙忙穿了鞋告辞回府,回府咬着笔杆给冯俏下帖子,邀她放风筝。
陶茹茹被章年卿逗乐了:“人家姑娘都是手帕交之间下帖子放风筝。你这不伦不类的算什么。私下幽会,暗定佳期?”
“娘!你说什么呢。”章年卿恼羞道。
陶茹茹才不理他,抽了他的笔,叫人取来自己的请帖。道:“初十你爹爹沐休,不如请了冯家全家一起去踏春。”
章年卿警觉道:“我哥他们去吗。”
陶茹茹笑吟吟道:“当然去, 不然有人的司马昭之心便暴露无疑了。”目光若有所指。
二月初十, 春月柳风, 草木蓊郁。
四辆马车悠悠辗官道,来到京兆府边界的十里亭前。这里绿草如茵,山光水色,夹河两岸还种着杏树。只可惜还没有结果,连花都只开了个花骨朵。
章年卿黑着脸,任由身后两位不正经的哥哥打趣。冯俏马车上的帘子被风一撩,章大哥章二哥便狂捅章年卿,表面却一片风轻云淡,公子哥模样。装的那叫一个正人君子。
章年卿忍无可忍:“你们无不无聊。”
“无聊吗?”章大哥挑眉问老二。
章二哥顺势道:“当然不无聊。如此难见的好风光,怎么会无聊呢。”
“停车!”
章年卿跳下马车,径直去了章芮樊和陶茹茹车内。
“哥几个打什么官司呢?”陶茹茹窥视着章年卿的神情问。
章年卿咬牙切齿,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无聊。”
冯俏手里拿着一个大红风筝,在众目睽睽下,章年卿硬着头皮帮她将风筝放起来。两人乎情止于礼,背后还跟着四位父母和若干兄弟姐妹,本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幕。
硬是招惹到某些人的眼,原先在长亭里泪眼婆娑送别的那位贵妇人,一看见章芮樊,手帕便绞的死死的。直直朝他们走了过来,人长得极漂亮,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指着章年卿冯俏宛如指着一对小奸夫淫.妇,掩唇轻笑:“早先只知道他们订了亲,如今看样子,却是像成了亲。”
章二哥叼着狗尾巴草,不屑的对长兄道:“倒不如直接说三弟和冯俏妹妹苟合算了。”
“说什么混账话!”章大哥言疾厉色,“别和她成为一路货色。”
章年卿冯俏两个人耳朵又不聋,她看了眼贵妇人,低声问章年卿:“天德哥,她是谁?”
章年卿隐隐看着她眼熟,苦思冥想才想起来,道:“她是季大人的家眷,山东缑氏。他丈夫前两天被外放到蜀地。本是正常的官职调任。她非要来求我爹取消任命。爹没答应,她便去求娘。结果娘也没答应。”
冯俏皱皱鼻子,“真讨厌。”把风筝轱辘塞到章年卿手里。三两步跑到孔丹依身边。
“娘。”冯俏偎在孔丹依身边,等了好半天,才从贵妇人的滔滔不绝中逮住一句话,插嘴道:“桑间濮上,幽会偷情。季夫人可是再说俏儿?这个词恐怕不适合吧。我有父母作陪,天德也有父母兄长作陪,我们既未避人,又不怕人,怎么就成了幽会了。”
贵妇人皮笑肉不笑:“小姑娘这话可真有意思,你些年的女德女诫都读到哪去了。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和男子拉拉扯扯,这是一个大家姑娘该做的吗。”
冯俏笑盈盈,什么也没说,招手让章年卿过来。她站在章年卿旁边娇小可人,章年卿挺拔俊秀。怎么看都是哥哥带着妹妹的感觉,冯俏甜甜道:“我的书都是母亲和外公亲自教我念的。你若觉得不妥,以后不用我孔家训示即可。免得误人子弟。”
贵妇人一噎,他的儿子怎么会不拜衍圣公。
后知后觉,也知自己迁怒冯俏无理。转将炮火对准章年卿:“小孩子不懂事,你这么大也不懂事吗。”一副长辈的口吻。
章年卿觉得好笑,他父母还在这里坐着呢。怎么就轮到她来大放厥词,他对着冯承辉一拱手道:“冯先生是我授业恩师,他的女儿,自是我们整个晖圣阁学生千娇万宠的小妹妹,学生私以为,帮妹妹放个风筝,并无大碍。”
“难道你不知你们刚定过亲?”
“诚然。”章年卿微微哂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难得夫人还知道我们是定过亲的。顿了顿,他道:“承蒙先生厚爱。冯俏妹妹尚小,暂且不论婚嫁。”
未婚男女出嫁前十天是不能见面的。
在此之前,大魏风俗是允许在双亲陪同下见面的,只是不允男女私下幽见,做出不齿之事。
贵妇人站不住脚,突然捂脸大哭,背着身肩膀一抽一抽的。她道:“你的父母都知道操心你的婚嫁,我的一儿一女也是婚嫁的年纪,他们父亲如今去了蜀地,我却不能带着孩子陪伴。他父亲突然降职,儿女的亲事都被人轻视。我们老爷又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无缘无故被贬职了......”
章年卿不想在这听她哭丧,拉着冯俏去捡风筝。
章芮樊却躲不开,被人拉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拉他袖子得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指责小儿女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的贵妇人。她睁着一双怯怜的泪眼,如泣如诉道:“章大人,您是吏部侍郎,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告诉我......”
“她魔怔了。”冯俏频频回头,忽然觉得她挺可怜的。
章年卿点头:“恩,是。堂堂山东缑氏,竟出了这样一位女儿,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冯俏道:“她把一生都活给了季大人,早就没有自己了。”但凡要点脸面的人,谁会在这种场合做出这种事。
章年卿听出她言语里的机锋,咦道:“原来我的小娘子还有这番见解。以前诸次赖在我身边装孩童的是谁?”
“天德哥~~~”冯俏甜声唤道,企图蒙混过关。
章年卿唇角勾起,十分满足。她不说他也知道。这是个藏秀于内的孩子,惫懒极了,素来爱娇卖痴,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是个没骨头的甜濡团子。也许她自己都没现,她从第二次见他,就开始跟他撒娇耍小孩子脾气了。
嫩嫩的,娇娇的。
这让章年卿觉得很满足,内心膨胀。
“阿俏,等我考上状元你就嫁给我吧。”
冯俏被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章年卿扯住,她结巴道:“哪,哪有这么小就成亲的。你不是给我娘说等我及笄吗。”
章年卿狡辩道:“我只说今年拿不下殿试又得等三年,我若今年得了状元,以两榜进士之名娶你委屈吗。”
冯俏觉得很无力,“不是这样的啊。我还小,还小啊。”声音万分沮丧。
章年卿就是不想等到她长成了,他就想现在把她带回家。
于是,舔不知耻的诱惑道:“状元很难考的。我不一定能考上,一次两次,要不了三次,你就成大姑娘了。这样你岂不是可以多陪先生和师母几年。世人只会把这当成一段佳话美谈。你觉得呢。”
冯俏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那好吧。一言为定,你可不许食言。”
章年卿连连答应,并提出一道霸王条约:“不过我们既订了亲,总不能因我没考上状元便退掉。若我三次都未中,便是我输,你还得嫁我,可好。”
这样虽然霸道了些,却莫名让冯俏觉得可信。觉得她能多守父母十年。
“天德,快,你舅舅来了。跟我过去见客。”
章年卿讶然道:“舅舅他们来了吗。什么时候的到了,他们不是在河南吗,怎么都没写封信。”说着疾步跟着章芮樊走了。
章芮樊年轻的时候在汝宁府同知,娶了当时的河南巡抚陶金海的女儿。后来章芮樊一路升擢至京城,带着陶茹茹在京城一住就是十多年。当年离开汝宁的时候,章年卿二哥才出生,还在襁褓里抱着。章年卿更是连影都没有,从未见过本家舅舅。
此番闻舅舅前来,他内心雀跃不已。一路小跑,一掀帘子,数道目光一齐投来。章年卿望了望厅内的五六名男人,斟酌片刻,先向祖父和外祖父行礼:“孙儿见过祖父。外祖父。”然后向三个中年男子请安,“天德见过三位舅舅,给三位舅舅请安。”
“哈哈哈。天德还记得舅舅。”“哟,我们的小解元来了。”“来,让大舅好好看看你。”
章年卿摸着脑袋,憨憨笑道:“收了舅舅们十多年礼物,哪敢不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