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摸了一瞬,意识陡然回笼,闻歌刹那间便忆起了昏迷前的事情,蓦然睁大眼不说,人也瞬间从某人的胸膛上弹身而起,俯视着平躺在地上给她当垫子的某人,与他一双幽深的黑眸大眼瞪小眼。
过了片刻后,她才有些恼怒地道,“谁让你又跟着来了?”这与他们那时一同回到四十多年前的松陵原是多么的相似?
顾轻涯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沉默地望着她。好似太久没有见到她的般,那目光显得过于专注,专注到有些贪婪。
闻歌觉得自己也算脸皮厚的了,但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这样热切的眼神。
只是,现在他们的情况,可容不得她生出什么害羞的心境来。
当下,一蹙眉心道,“我们如今的关系,可用不着你生死相随吧?你这样,我可不会感激你。”
顾轻涯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悠闲地将手臂枕到了脑后,好似在欣赏她的发脾气一般。
闻歌不知怎的,便想起了他们那时在松陵原的时候,他也总喜欢这样,仰躺在草地上,以臂当枕,嘴里再咬着一根草叶,笑望着她。那时,他们就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也觉得岁月静好。闻歌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他那时的眼神,眼眸如星,幽若星海。
可是,这些往常一想起,便让她觉得吃了蜜一般甜的记忆,如今再想起来,却发酵成了心里的一壶酒,酸中带着涩,不再只是美好。
有一瞬沉溺进了回忆中,闻歌一凛,回过神来,刚刚柔软些的眸色又恢复了一早的沉冷,她狐疑地瞅望着他,“你该不会……是在跟我使什么苦肉计吧?”若有所思盯了一眼他脸上交错的紫筋,再也不复清朗俊逸的面容,“你是想看我心软?”
“那闻歌心软了吗?”顾轻涯一双眸子还是不变的温柔星海,望定她,终于是开了口,嗓子也不复当初的清朗,竟粗哑得好似沙石磨砺一般,听得闻歌心里蓦然有些不舒服。
她“腾”地一下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扭头不看他道,“如果你真的使的是苦肉计,那只怕你就要失算的。你知道的,我最是喜欢美色,你如今这副尊容,还拿什么让我心软?”
“是吗?”顾轻涯低低笑,似是低语一般呢喃了一句,然后,拍了拍衣裳,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亦是与闻歌并肩而站。
闻歌四处望着,神色渐渐有些难以置信的沉凝,“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轻涯亦是抬眼望着不远处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城池轮廓,轻轻攒起眉,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闻歌问,不过是因着心底的不敢置信罢了。
顾轻涯的心,亦是不那么轻松,但他还是沉声答道,“松陵城。”
“这里不是如今的松陵城吧?”闻歌木呆呆地问,不知道此情此景,自己该作何种表情。
“显然不是。”顾轻涯答,轻易便戳破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如今的松陵原,就算没了韩铮的千鬼兵团,被叶空蝉他们亮亡魂尽数超度了,但业已荒废了这么多年,哪里能轻易便恢复成从前的安静平和?
“不会那么点儿背吧?”莫非,他们这又是不小心穿越时空,回到了从前的松陵城?
“应该不是。”顾轻涯答,只是转头望着她,眼神深邃莫名。“方才,焉若拿出的那卷画轴,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必然便是与幻姬有关。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幻姬的画中世界。”
画中世界?闻歌挑眉,倒是想起方才从那画轴中骤然探出的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拖拽进了那水墨漩涡之中。这么说,顾五所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他们如今,当真是在那画中?
闻歌同时记起来的,还有焉若拿出画轴时所说的那句话,黑金色的双瞳登时一亮,“焉若说,我要找寒朔,她便成全我,让我们团聚。这么说,寒朔也在这画中了?”
“嗯。”顾轻涯点头,自然不会去破坏闻歌的好心情。
果然,听得他这一句“嗯”,闻歌便更觉得高兴了,笑得眯起了一双黑金色双眸,甚至觉得那些事情一一揭露后,顾五头一回,顺眼了许多。
只是……高兴了一瞬,她又不由疑虑了,“不过……为什么会是松陵城呢?难道,那幅画里,画的便是松陵城吗?可是……为什么会是松陵城?那幻姬,与这松陵城莫非也有渊源?”闻歌方才并未看清那幅画里画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只能凭其所见,这般猜测道。
顾轻涯望着她,欲言又止。
那模样看得闻歌直皱眉,“有什么说就是了,吞吞吐吐做什么?”就算他们之间再多的爱恨情仇,如今,困在这里,除了同舟共济,还能如何?闻歌不是矫情的人,便也见不得别人矫情的样子。何况……顾五从前可从不这般扭捏作态啊?
她哪里知道顾轻涯如今对着她,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只想着能待在她身边就好,哪怕是做低伏小爷没有关系,说话间,自然便不如从前自若,害怕一个不小心便惹了她不痛快。
听她这么一说,顾轻涯连忙清了清喉咙道,“这里……只怕也不是真正的松陵城。”
“什么意思?”闻歌不解,松陵城就在眼前,不是吗?毕竟是他们住了挺长时间的地方,怎么可能认错呢?哦!闻歌转念一想,想到顾五的意思许是说,这里是画中的世界,自然都是假的?
顾轻涯的意思,却还是与闻歌所想的,有些出入。
“幻姬这人,我没有见过。是他……近年来才招揽的。不过……这些日子,我也暗地里打探过了。她极擅幻术,而她的幻术绝妙在于她能读懂人心,人心里,最不舍的,最痛苦的,最柔软的……那些便是人的软肋,也正是她能加以利用之处。很多时候,与其说有人沉溺于她的幻术之中无法自拔,倒还不如说,是被自己的心魔所困。”
顾轻涯说得语焉不详,闻歌听得似是而非,嘴角轻勾,一抹嘲弄,“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是真正的松陵城,而是你我的心魔?什么心魔?”闻歌的笑容和语调都将她的心思表明的再清楚不过,她不认为,松陵城会是他们俩谁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