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嗔所在的寺庙坐落在山里,因此平日里的生活有许多不便之处。当然有失也必有得,至少寺庙周边的风景和气候都还算不错,到了夏日,也是一处避暑的好去处,只是这里不是知名度很高的山和寺,所以来往的也多是本地的施主们。
在戒嗔的记忆中,这两年常来寺里的施主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位便是尤施主。
戒嗔曾经误会尤施主是从事教育方面的工作,因为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三五个小孩子,但是尤施主说她不是老师,而是做一些商贸工作。
当然,戒嗔觉得尤施主从事商贸工作也不算浪费才华,因为尤施主的口才相当出众。
夏天的时候,尤施主来寺里特别频繁。她每次都不会来得太早,时间差不多是下午四点钟左右,那时最热的时间已经过了,没有直晒头顶的毒辣日头,只有清爽宜人夹杂着野草气息的风。
尤施主常常喜欢坐在寺庙前院的老树下,然后开始为几个小孩子讲故事。尤施主的故事说得很有意思,受欢迎的程度和寺里说故事的高手戒傲师弟有得一拼。
从戒嗔的角度来看,戒嗔更喜欢尤施主说故事的风格:情节紧凑且节奏感很强,高潮迭起让人深陷其中,不像戒傲师弟总喜欢把故事说得天南地北,动不动还让戒嗔冒一身冷汗。
尤施主的好故事也吸引了寺里的两个小和尚戒尘和戒痴,每次尤施主到来,他们两个便搬着板凳不客气地混在听众之中。
尤施主是安徽滁州人,她时常会讲自己家乡的一位文人吴敬梓所写的古典名著,而这本书中的什么范进中举、王冕画画之类的故事,也是尤施主众多故事中出镜率最高的。
尤施主还很自豪地说:“和、、并称中国古代的四大名著。”
戒嗔听到尤施主这话的时候,也有些疑惑,因为戒嗔记得以前师父说起的四大名著里好像没有这本,如果戒嗔记得不错的话,四大名著里面有的是,而不是尤施主说的。
当然,戒嗔虽然怀疑过尤施主的说法,但也没有当面问过。戒嗔总觉得尤施主挺博学的,未必就是错了,或许这个所谓的四大名著是有多种说法的,就像自称中国第一的什么什么东西总是不止一个一样,因为角度和评选人不一样,所以会有不同的结果。
其实,不光是戒嗔没有当面质问过,即便是长期听故事的其他人,以及偶尔路过停留的过客也从来没有否定过尤施主的说法,以至于后来戒嗔也淡忘了这件事。
重新提起四大名著话题的是尤施主本人,那是差不多好几个月以后,尤施主忽然问戒嗔,四大名著是不是没有。戒嗔一五一十地回答她:“据我所知应该是。”
听完戒嗔的话,尤施主的表情很复杂。尤施主说,前段时间,她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面参加了知识竞赛,其中便有这样的一道题,结果尤施主的孩子答错了题,没有拿到奖,以至于回来和尤施主哭闹。
尤施主这才开始怀疑这个说法,于是便找机会跟戒嗔确认一下。
尤施主最后苦笑着说,是四大名著之一的说法是来自尤施主的小学老师,是尤施主自小便坚信的,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契机,尤施主是绝对不会去怀疑这个自己已经认同了好几十年的观点的。
后来,戒嗔想到尤施主这件事情的时候,忽然在想,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可能都存在着一些这样的错误。我们因为太过自信,而坚信不疑自己的错误,甚至不屑于去找到它们,直到错误的念头让我们做下错误的事情之后,我们才有所察觉,但它造成的伤害可能却是无法弥补的。
或许对自己过分信任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时时刻刻有警觉和反省之心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