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本听懂了总理衙门大臣文祥的最后一个字,悻悻地滚出来,去找英国公使卜鲁斯说理。
阿思本说:看来,我只能解散这支舰队了,中国人真是奇怪透顶,为了权力,不惜扼死这个民族的活力,我对此万难理解。
卜鲁斯:阿思本,我认为这支舰队必须掌握在你的手中,请你顶住压力,不要气馁。
阿思本:……我根本顶不住的。总理衙门不给我手下的员工发工资,李鸿章那边还高薪挖我的人,你让我如何顶住啊。
卜鲁斯:你先不要急,我去找蒲安臣商量一下。
蒲安臣,美国人,出生于波士顿,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是美国总统林肯的私交密友。话说林肯当上了总统,头一桩事就是论功行赏,给手下兄弟派优差。蒲安臣在林肯竞选时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是他获得了驻奥匈帝国公使的美差。
可不承想,因为蒲安臣十分同情匈牙利的独立运动,奥匈帝国认为这厮是个不稳定因素,坚决拒绝蒲安臣出任公使。就这么一耽搁,优差已经全被其他兄弟抢走了,蒲安臣竟然没了位子安排。当此时也,林肯当机立断,立即把蒲安臣忽悠到中国,出任美国驻中国公使。
于是蒲安臣来到中国。总理衙门的人戏弄他,明明使馆已经修葺得富丽堂皇,偏偏不让蒲安臣进去,而是找了间狭小肮脏的小屋子,才三十平方米左右,接待缺心眼儿的美国佬。
蒲安臣到来时,还带着十五岁的儿子小沃尔特。中国官员故意拿蛋糕给小沃尔特吃,小沃尔特吃得兴奋过度,整张脸都沾满了蛋糕。而蒲安臣则激动地大声说:我的中国兄弟们,你们太善良了,我爱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亲兄弟。
当时中国官员全都看呆了,心说这美国佬,未免太缺心眼儿了吧?大家这么戏弄他,还把他激动成这个样子。由此,中国官员对蒲安臣的印象,好到了不能再好,因为蒲安臣憨厚,没有心眼儿。
六年过后,蒲安臣在中国任期满了,正当他打点包裹准备回国,同时在心里为回国后失业而忧愁的时候,恭亲王来了,他给蒲安臣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大清帝国要聘请蒲安臣为大清帝国代表团团长,扛着黄龙旗,走遍全世界,向每一个国家宣传中国的善意,并和诸国签订友好条约。
正担心失业的蒲安臣大喜,就接受了这桩任命。这个美国人就成了中国第一个出访列国的使节。到了1870年,蒲安臣替大清国出访俄罗斯,正访问之际,一病不起,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消息传来,大清国从白山到黑水,一片呜咽之声,同治皇帝传旨,赐蒲安臣一品官衔,给予家属一万两白银的抚恤金。
由于蒲安臣没有干涉中国内政,只是替中国打工,而且他还标志着大清帝国的开放程度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所以后来的修史家为避免让人民群众发现自己的时代还不如晚清开放,就全都闭紧了嘴巴不吭声,想把国际打工主义者蒲安臣从中国历史上抹除。
但这么个大活人摆在这里,你又如何能够抹去?
当卜鲁斯带着李泰国、阿思本来找蒲安臣的时候,蒲安臣的任期还没满,仍然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地负责中美友好。由蒲安臣出面两头跑,一会儿去找恭亲王,一会儿又回来报信,就这样双方商量阿思本舰队的解决方案。
最后的方案很简单:阿思本舰队立即遣散,所有损失由中国来承担。大清帝国宁肯所有的官员全都一头撞死,也不能容忍这么一支不听命令的军队的存在。
李泰国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遭到了恭亲王没鼻子没脸的破口大骂:李泰国办事刁诈,以致虚糜巨款,实难姑容,将其革退,不准经理税务。
恭亲王又说:该夷狡狯异常,中外皆知,屡欲去之而不能,今因办船贻误,正可借此驱逐。
嘴上骂得狠,只是为了掩饰恭亲王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这老兄,差点儿没颠覆了脆弱的大清帝国。而私下里,恭亲王实际上并不认为李泰国犯了什么错误,这明摆着,大清帝国迟早也得退出历史舞台,赶早不赶晚,赶早的话,还能落个全身而退,不伤筋不动骨。可如果赶晚的话……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啊,说出来会死得极惨,极惨。
虽然不能说,但恭亲王却引李泰国为知音,多给李泰国补发了四个月的薪水,另送了六千两银子,总计折合一万四千多英镑。要知道,这笔收入是非常惊人的,当时英国驻印度海军司令,年薪才不过两千三百英镑。李泰国的遣散费,顶得上英国最高收入的五年总和。
于是李泰国腰缠一万多镑,乘船返回英伦,从此淡出中国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