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侄儿到乡间的游乐场去玩,无意间在龙眼树下看到鸡肉丝菇的踪迹。
我对孩子们说:“这是鸡肉丝菇,我们采回去给阿妈,阿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大侄儿说:“叔叔,你不要乱采,我们自然课本里说,有许多菇类是有毒的。”
“不会的,叔叔认得鸡肉丝菇。”我一边采撷那些线条十分优美的菇,一边向侄儿传授爸爸教我分辨菇类有毒的方法。
从前乡村生活清苦,春夏的雨后我们常到野外去采菇。大部分菇类是认识的,当然不会有毒,也有许多菇类是从未见过的,又如何未知道有无毒性呢?
爸爸教我们一个简单的方法,把水烧开,丢一朵菇进去,滚一滚,如果汤水依然清净,就是可吃的菇;如果汤水变色,就是有毒的菇;如果汤水墨黑,就是可能致命的菇。
我们用这个最简易有效的方法来检验菇类,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我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菇,从未中毒。
侄儿听了,非常开心,说:“我们自然老师从来没有教过这个呢!”
我说:“是呀!你们自然老师的知识是来自课本,阿公的知识却是来自土地和真正的自然,叔叔也只是学到一些皮毛而已。”
我们总共采了两大袋鸡肉丝菇,才踩着夕阳的光彩回家。
在路上,我想到所有的菇类里最令人怀念的就是鸡肉丝菇的滋味,不论清炖。爆炒、煮汤、油炸,都是鲜美无比,特别是妈妈的厨艺很好,每次看到一大盘鸡肉丝菇从灶间端出来,都使我们因为雀跃而心神震动。
为了形容这种菇的美味,从前难得吃肉的人以鸡肉来比拟它,但是真正的鸡肉,滋味也比不上鸡肉丝菇的万分之一呀!当我们把两大袋鸡肉丝菇放在桌上时,妈妈欢喜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隔了几秒钟才庄严无比的拈起一朵,放在鼻子深深的嗅闻,说:“很多年没有吃到鸡肉丝菇,自从你爸爸过世之后,再也没有人上山去采过。”
妈妈只留下炒一盘的分量,其他的分成几份,叫我们送给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妈妈说:“这么多年,只要能吃到一朵鸡肉丝菇,也会很感动呀!”
侄儿说:“更正,只要能看见或者闻到,就会很感动了。”
我们都忍不住大笑,我想到妈妈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送入的那种心怀,感动得心内一阵温热,不愧是我的妈妈。
夜里,一家人围着吃饭,不像童年时代,一大筷子的吃鸡肉丝菇,每个人都是一朵一朵细细的咀嚼,仿佛要吃出那已失去许久的时光的滋味。
在静默中,我好像听见爸爸骑着铁马的声音,爸爸习惯到家时在门口按车铃,滴铃——滴铃——他的车把上总会挂着竹笋、野菜或山果,有时候,他会对在灶问忙着的妈妈大叫:“阿秀,今天有鸡肉丝菇。”
然后,妈妈转过头来,脸上有非常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