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父子女儿三人回到王家,在家门口,尤文扬请温澄海进府坐一坐。温澄海婉拒:“我就不去打扰了,我先回国子监给各位老师报个平安信,文扬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才是。我告辞了。”
尤文扬道:“也好,等我收拾齐整了再请你来做客。这次多谢你了,慢走。”
温澄海点点头,朝尤思仁拱手道别:“伯父告辞,尤姑娘,保重。”
美娘福了福身,目送他青松般笔挺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知为何有些失落难过。
“哥,”美娘悄悄把尤文扬拉到一旁,“你先换身儿衣裳再去见娘,这事我都瞒着她的,你别露了马脚。”
今年初春上了第一批新茶,京城也多了好些贩茶的商人。今天有个江南茶商来王家卖茶,王金桂刚刚挑选采买完毕,听人说老爷回家了,赶快收起两纲据说名为“寸金”的贡茶,叫周妈藏起来。
尤思仁进门,美娘跟在他身后。王金桂一见便热络迎上去:“老爷回来了,官司怎么样?”
尤思仁松了口气:“有惊无险,还好没事。”
“哦。”王金桂的口气却有点失望,她望望门外,“文扬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美娘道:“哥说才从那地方出来晦气,回屋拿柚子叶洗澡去了,等会儿再来拜见大娘您。”
王金桂一想也是,做生意的最怕沾染晦气,便吩咐绿竹:“你待会儿烧个火盆到外面等着大公子,他来了让他跨一跨。”接着她心疼地问尤思仁,“花了多少银子打点?”
尤思仁摇头:“没花银子。”
“真的?”王金桂大吃一惊,拧着尤思仁胳膊再问,“你没诓我?”
“诓你做甚么。”尤思仁也有些纳闷,他想了想道:“别人小侯爷是什么身份,能贪这两文钱?传出去还辱没了他的名声,他断案虽然有些……大胆,但还算公允,还了文扬一个清白。”
王金桂百思不得其解了:“这当官儿的还有不贪财的?奇了怪了……诶老爷,你是不是跟小侯爷有什么交情?”
她狐疑地打量着尤思仁,透露出些许不信任。尤思仁没好气道:“你少疑神疑鬼的,我与哪些人来往你还不清楚?侯府的门第我倒是想攀,问题是你也不想想咱家攀不攀得上!”
尤思仁到底是读书人,对市侩之家的趋炎附势颇为不耻,打心眼儿里讨厌王金桂的做法,就出口顶了她两句。
王金桂倒是不在乎,努努嘴道:“我就随口一问,你跟我急什么。老爷,就算以前咱家跟小侯爷没交情,但以后不一定也没有啊。”
尤思仁皱眉:“你的意思是……。”
“您听我跟您说。”王金桂挪挪身子挨着尤思仁,小声道:“正好我今天买了几纲新茶,明儿个您就请小侯爷来咱家喝茶,一来答谢他的仗义相助,否则人说咱家不懂知恩图报,二来,也可以顺便把文渊引荐给他,文渊都满十七了,若侯爷手底下有什么职位空着,咱们给他捐一个就是了。”
“这个……。”尤思仁有些为难,“万一人家不赏脸怎么办?”
王金桂叉腰瞪眼:“你都没试怎么就晓得人家不赏脸?敢情大的是你儿子小的就不是你儿子了!我儿还没犯官司呢,一点小事儿让你做你就不乐意了!有你这么当爹偏心眼儿的吗?!”
王金桂泼辣发飙,尤思仁最怕她胡搅蛮缠,忙不迭答应:“好好好,我立刻写个请帖送去,行不?”
“这还差不多。”王金桂转瞬变出一副笑脸,“绿竹快拿笔墨来,还要张洒金拜帖。”
美娘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府里居然要请那厮来作客?这不是存心逼死她是什么!
那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要是被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她还怎么见人呐?一头撞死算了!
“美娘?美娘?”
美娘呆呆了好一阵才听见尤思仁喊她:“诶……爹您叫我?”
尤思仁道:“我瞧你也累了,回去休息罢。”
“是,爹,大娘,那我先回了。”美娘正要离开,看见绿竹拿着拜帖出去,心头一阵紧揪。她咬咬唇,又折回来说道:“爹,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哥出事以后我很着急,可我一个姑娘家也没什么办法,所以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保佑哥哥平安。现在哥没事儿了,我想明天去还愿。”
王金桂剥着桂圆,嗤道:“改天去就是了,明天家里要来客人。”
美娘心想就是因为那疯子要来她才不敢在家。她道:“我许的是城南清水庵的观音菩萨,据说可灵验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是早早把愿还了好,免得心里不踏实。”
尤思仁帮腔:“其实待客又没美娘甚么事,就让她去吧。美娘你多带两个人同去,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王金桂没再反对,美娘雀跃道:“我晓得了,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还愿的香烛。”
晚饭美娘是在俞如眉院子吃的,还有尤文扬也在。
俞如眉给尤文扬夹菜:“瞧你瘦的,上元灯节你不是说要回来么?结果我跟你妹妹做好满桌子的菜等你,你却又说不回来了,功课就那么忙?抽个空回家吃顿饭也不成。”
尤文扬含糊道:“……是有些忙,我看书忘了时辰,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俞如眉心疼地说:“为娘也不想你要多么出人头地,身子要紧,别累坏了。”她发现美娘今晚特别安静,遂问:“美娘你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美娘回过神,发现自己扒拉了半晌,碗里的饭还一动没动,她急忙否认:“没有,我刚才在听您跟哥说话。”
尤文扬把碗里的鹅翅拨给美娘,笑道:“女孩儿多吃翅膀就手巧,会女红会梳头,巧手的姑娘才能嫁如意郎君,美娘快吃。”
美娘翘起嘴,眨眼道:“我不吃才巧哩。吃那么多笨鹅的翅膀,你也不怕我变呆头鹅!”
兄妹俩逗得俞如眉一直笑,她道:“文扬说得有理,美娘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就是不晓得什么人才降得住这鬼灵精的丫头。”
尤文扬立马推荐:“娘,我有个同窗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又有学问,跟美娘很般配。”
俞如眉一听来了兴趣:“你快给娘好好说说,他是哪里人?人品如何?”
“他叫温澄海,乃渝州人士,品性纯良,而且他跟美娘见过面,我瞧着俩人似乎都有那么点意思……。”
“哥!”美娘一见俩人居然就要讨论她的终身大事,又羞又急,赶紧去捂尤文扬的嘴,“不许说不许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你怎么就跟娘念叨了!”
尤文扬奋力挣开,打趣道:“娘您瞧,妹妹这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俞如眉笑道:“只要你和美娘都觉得合适,就让那小伙子寻个媒人上门提亲,我去给你们爹说说,咱们不图别人家世彩礼,只要对美娘好就成。”
翌日清早,美娘坐着家里的轿子去了清水庵,只带了黄莺随行。
她走了没一会儿,王金桂也起来督促下人打扫庭院,等待谢安平大驾光临。可是快晌午的时候,卫府差人传来话,说小侯爷今儿个不来王家了。
王金桂失望:“怎的不来了?侯爷昨儿个不是答应了吗?”
来人道:“咱们侯爷要去上香,他老人家说改日得空再来贵府拜访。”
尤思仁好脾气道:“无妨无妨,等侯爷有空再说。您慢走。”
送走报信的人,尤思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过了谢小侯审案,他真心觉得还是少跟这霸王打交道的好。
快到晌午的时候,美娘到了清水庵,她让黄莺给了轿夫赏钱,然后让他们回去。
轿夫问:“姑娘,小的们多久来接您?”
美娘道:“你们回去给我爹说,我要在这里清修几日,这里是尼姑庵子不便带太多人,过几天我要回去了会通知家里的。”
她打算先在这里藏几天,等那疯子过几天有了新的玩物,把她忘了她就解脱了。
今天有些奇怪,清水庵居然关着门,黄莺上去叩门,好一会儿才有个姑子慢吞吞来把门打开。
这姑子白着一张脸,警惕地打量美娘主仆二人:“你们是……。”
美娘福了个身,道:“我们是城里尤家的女眷,今日特来贵庵上香,请问静元师太在吗?”
“尤家的……。”姑子有些不情愿地开了门:“进来吧。”
姑子把美娘和黄莺领往后院厢房,美娘见平时香火不错的庵堂竟然冷冷清清,不禁好奇问:“师太,今天庵里怎的没香客?”
那姑子不自在道:“……庵堂要修缮,所以闭门谢客几日了。”到了厢房,姑子请她俩进去,端上来两杯香茶。
“贫尼这就去请静元师太,施主稍等。”
黄莺放下包袱,伸出舌头一副累坏的样子:“渴死我了。”她端起茶就咕噜噜喝下一盅。
赶了半天的路美娘也觉得有些口干,她揭开茶碗抿了一小口,只觉得茶水味道香甜,有些特别。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静元师太还没来,连同刚才的那个姑子也无影无踪,美娘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黄莺……。”
砰咚一声,黄莺已经从坐榻上摔倒,晕乎乎不省人事了。
美娘惊呼:“黄莺!”她想去扶黄莺,谁知刚站起来便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也软哒哒倒了下去。
这时,谢安平从门外走进来,俊秀的脸庞挂着浮浪的笑容。
“娇娇,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让爷一顿好找。”
他过来抱起美娘放到榻上。美娘只是身软乏力,但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她清楚感受到他在脱她的衣裳裙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