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script>app2();</script>
裴序的声音并不高,话却像一道惊雷在沈渝修耳边炸开了。
喷薄的愤怒仿佛被猛然摁进冰面下的深海,含糊不清的一声闷响后全数凝结。沈渝修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裴序松开手,半推开人的同时后撤了一步,险些让沈渝修没站稳。他别开脸不和沈渝修对视,攥着拳,手背的青筋暴起,从牙缝中挤出那几个字,“谢骏做的事,坐牢都够了。”
“你们不是不在乎钱吗。”裴序把脸转回来,直视着面前的人,目光沉沉,“你不是告诉谢骏,让他给点安慰金了结吗。”
“谢骏的人来找我妹妹和耿叔,说我们要多少钱的赔偿都可以。”
沈渝修耳中充斥着巨大的、虚幻的轰鸣,愣愣望着两步外站在明晃晃的水晶灯饰之下,完全陌生的人。那些晶体温柔地折射着熠熠的光,落到裴序脸上,映出几分深埋的痛苦和居高临下。他话锋尖锐地说,“要多少钱都可以?”
“那这就是我要的赔偿。”
“我操/你妈!”
裴序几句话彻底搅乱了沈渝修的思维,他愕然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叫。
不知何时出现的谢骏一把甩开西装外套,随手抄起走廊的玻璃摆件,大骂着砸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阴我,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谢!”
眼看那个摆件要砸向裴序后脑,紧跟在后面的蒋尧大吼着阻拦。裴序动作敏捷地一躲,玻璃便脆生生地摔到地上,碎屑噼啪飞溅,像窗外隆隆的雷雨。
那些似水珠的银光在所有人眼前一闪,紧接着,变成了少许沈渝修下颌上的鲜红色。
拖住谢骏的蒋尧望见沈渝修侧脸那道破开的伤口,神情一变,用力踹了谢骏的膝窝一脚,厉声骂道,“谢骏你他妈傻/逼吧?!”
谢骏一看沈渝修捂着下巴,少许鲜血沾在他的指缝边缘,也有些慌神,匆匆爬起来跟着蒋尧跑过去,“沈哥没事吧?”
沈渝修垂着眼睛,根本没管身旁的两人,只是仰脸看向和他隔着一地散碎玻璃的裴序,忍着痛意道,“你把话说清楚,谁让人去强暴你妹妹?”
蒋尧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试探着要按沈渝修的肩,“渝修,先处理伤……”
沈渝修挥开他凑过来的手,站开两步,看了看下意识躲闪他眼神的谢骏,正过脸继续道,“裴序!”
裴序平视他数秒,转而盯着谢骏,一脸的阴沉,“他让方薇跟人搞我妹妹,我就答应谢驰搞他的公司,难道不行吗。”
“我特么……”谢骏啐了一口,作势还要动手,却先被蒋尧一个眼刀压了回去。
蒋尧恨恨审视这两人一圈,跨出一步,对沈渝修道,“这件事有误会,我晚点跟你谈,现在先……”
那道伤口并不深,血流得不太夸张,不过看着显眼。沈渝修放下手,任鲜血淋漓的下巴就那么坦露着,一双眼珠几乎变成灰色,反问道,“晚什么?”
“有话现在就给我说清楚!那个A大的案子,受害人是不是叫裴荔?主使的是不是谢骏?!”
蒋尧被他逼问得束手无策,嘴唇嗫嚅片刻,终于放弃回护地一闭眼,咬着牙道,“是。”
沈渝修眼前一黑。
一切想不通的关节全都有了解释,他曾经万分希望裴序不是真的出于对金钱的迷恋来耍他这么一场,可事实揭开,真正的理由反而更令人难以接受。
到底是谁亏欠谁,谁对不起谁。
沈渝修微微睁大眼睛,脑中所有的想法和思维能力如同暂时被清空了。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身体,越过蒋尧,令人心悸的眼神直直看向早把头低下去的谢骏,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嗓音扭曲地质问道,“强暴?你居然让人去强暴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你他妈还能要点脸吗?!”沈渝修高声吼道,用力摔了他一把,抬脚要往他肚子上踢。蒋尧头疼万分,拦腰抱住沈渝修,拼命按着他道,“渝修!你听我说,这事儿有误会,谢骏当时没想这么干,他是在气头上被那个女人挑唆才——”
谢骏被他摔到地上,手掌也让玻璃碴划了好几道,吃痛地低吼了两声。一听蒋尧的话,立马来了劲,忿忿争辩,“我真没想那么干!”
他呲牙起身,指着裴序骂道,“要不是这小子去陪你一晚给我陪砸了,搅黄那笔融资,我至于听方薇那个贱人的话吗?”
“行了谢骏!”见沈渝修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蒋尧赶紧喝止,“你少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你他妈自己作奸犯科还要找借口……事情已经过去了,还在这儿追究为什么有必要吗。”
谢骏喘着粗气,表情狰狞地看着自己扎在自己掌心的两片碎玻璃,连连低骂几声,踢翻一旁的装饰花瓶,怒气冲冲地抬腿要走。他边捡外套边剜了靠在墙边的裴序一眼,冲着稀疏的围观人群大吼两句,夺门而去。
“渝修。”蒋尧顾不上谢骏那头,有些心虚地拉着沈渝修的手臂,低声说,“我送你去医院。”
沈渝修擦了一把血渍,沉默地挣开他,背过身在洗手池边冲洗。蒋尧动作凝滞一下,踌躇少时,轻声解释道,“事出突然,给你打电话让你帮忙捞他的时候,我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
他说着顿了顿,补充道,“弄清楚之后,我想你也不会乐意卷进这种事情,再说当时都解决了。我想……”
“蒋尧。”沈渝修突然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惊,“你也先走吧。”
蒋尧一时失语,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沈渝修低头清洗着带血的手指,浅浅血红的水聚集成一小滩,慢慢从泛着凛冽金属光泽的下水口渗出去。蒋尧看了他一会儿,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静悄悄地走了,和候在走廊尽头的酒吧经理打招呼,处理善后事宜。
裴序一直贴着冷硬的墙,从容地抽着烟。
沈渝修关上水转身,裴序便看见他半张脸浸过水,手也是湿漉漉的,下巴断续滴落几滴水珠,在灯光下发亮,容易叫人误以为是眼泪。
沈渝修再没说话,径直往外走,背影摇摇晃晃的。
他从裴序面前走过,带来一股很淡的血腥气。裴序手有些发颤地扔下烟蒂,嘴唇口腔分明没有新鲜伤痕,却感到被烟草的辛辣气味激得一痛,忍无可忍地追了两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裴序的手很凉,覆在手腕那圈皮肤上,不像有温度的挽留,更像一把不计后果的、偏执的铐子。
沈渝修没挣扎,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裴序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固执地握着沈渝修的手,声线匮乏底气,有种少见而动人的柔和,徐徐念他的名字,“沈渝修。”
“松手。”沈渝修很疲累地说。今晚所有的事好像都与他无关,又好像都千丝万缕因他而起,疲于奔命,他什么都不愿再深想了。
然而圈在手腕上的那几根手指更用力了一点。裴序在方才的争吵中悄然生出微妙的,无所适从的复杂心绪,全变成嘴边那句低低的话,“资料的事,我不想……”
他没说完,沈渝修却听懂了。
不想牵连你。
沈渝修自嘲地笑了一下,只觉这一笔糊涂账里,谁也不是无罪的,裴序要不起他的赦免,正如没人要得起裴序的原谅。
“资料的事,到此为止。”他就着那个姿势,侧过身体,和身后的人对视道,“其他……所有事,也到此为止。”
裴序难得一见地怔住了,随即陷入一片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心悸和茫然。
他人在发愣,手上的力道却分毫未减。沈渝修挣不开,索性放弃,继续说了下去,“你妹妹的事,是谢骏作孽,得什么报应都活该,我不替他算那个账。”
“你骗我的那些,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沈渝修说着鼻头稍稍发酸,感觉心口让一股湿热缓缓闷住,嘶哑道,“我就问你一句,裴序,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只是为了那份资料才来找我。”
裴序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怪异神情。他皱着眉,嘴唇微张,好像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又一顿,许久才道,“不全是。”
沈渝修在他分神的间隙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活动两下。听他这么说,勉强一笑,“现在就犯不上再骗我了吧。”
他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轻飘飘地扔到地上,硬撑着维护自尊,“其实我真不介意别人把我当个工具。但凡事总要讲点公平,叫个鸭子是怎么算都是花钱买服务,有进有出。”
沈渝修低头看着裴序那只漂亮的,他吻过无数次的手,痛苦难当地轻声说,“跟你……裴序,就算是炮友,我自问这几个月对你还不错吧?钱,人,你们家那烂摊子事儿,还有……”
他哽了两秒,没再说下去,转身拖着脚步向外走,“我给了你这么多,我要的你他妈给我了吗?”
-
窗外的雨已然下得很急,水流虚化了室内室外的界限。裴序僵直地站在酒吧走廊入口,看见落地窗外的如墨夜色中,飞快滑过属于沈渝修的那部车。
他脑子里还充斥着沈渝修末尾扔下的那句质问,整个人如同被钉死在那方交谈时的小小空间,动弹不得。
他站了一两分钟,穿着骨感黑色小礼裙的许绵秋领着一个保洁走过来,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曼妙地朝他喷了口烟雾,悠悠道,“看来是真丢了魂了。”
裴序推开她,粗暴地拉了张吧台椅坐下,张口向酒保要酒。
许绵秋柳眉一挑,递给酒保一个眼色,让他拎了瓶酒放到裴序面前,自己给他倒上一杯,靠坐在他身旁问,“刚刚那个就是你的债主吧?”
她意有所指地加重了‘债主’的音,裴序却像没听见一般,闷下一整杯酒。
“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双/性插头。”许绵秋吸了口烟,见他不要命地往下灌,侧过头推了推,“差不多就得了,这酒不便宜。”
她意味深长地用夹烟的指尖点点他的脸,说道,“贵的酒,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拿来买醉的。”
裴序手略略一停,又吞下一大口,哑着嗓音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呀。”许绵秋撑起上半身,从吧台里侧摸出个烟灰缸,按灭烟头,“人呢,少做梦,就不会失望。”
裴序几杯酒灌进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分担了些微泛在胸腔的痛意。他不想再听人说教,冷淡道,“今晚没生意?你还不上去。”
“好戏没看够,我当然不走了。”许绵秋偏不如他的意,招手让酒保给准备一杯温柠檬水,嘴上接着挤兑。
裴序瞟了眼右上角的监控,猜到许绵秋大概是监控室的同事哪儿听说的消息,“看不够?你第一次见我跟人打架?”
“你打架我看多了。”许绵秋轻蔑地拨弄自己的卷发,“双/性插头老娘在夜场也见多了。”
酒保把那杯温水放到吧台上,她搁到裴序面前,眼疾手快地换掉那只酒杯,懒洋洋道,“这不是没见过你心疼人吗。”
<script>ap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