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摧。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后花园中,薛平席地而坐在遍地的飞燕草中,被无数蓝白色的花朵簇拥着的他,手里的琉璃杯中,殷红如血的葡萄酒随着他摇头晃脑而轻轻地晃动着。
在成功背手仰望星空的时候,薛平也正在星空之下,不无伤感地举酒相邀明月。在他的身后,一名老者垂手而立,更后方一点,两名丫头俏生生地立于月光之下,一个端着美酒,一个托着一碟点心。
成功说得不错,在薛平的眼中,成功这样的人家,的确只能算是穷家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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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来到了西域,薛平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人,永远也不会缺乏享受。
做事他是认真的,也是吃得起苦耐得起劳的。
但闲下来的时候,没有公事的时候,他的享受也是绝对顶级的。
“跃叔,当年到西域的时候,我是真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回去。”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薛平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老者。
老者是薛跃,是薛氏在西域生意的负责人,当然,薛跃也是薛氏多年的老仆。从薛跃的爹开始,他们一家就在为薛氏效力了。他们原本不是姓薛的,进入了薛氏之后,便改了姓,几代人下来,原本姓什么,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李泽签署了唐人永不为奴的法令,薛跃自然也不能例外。但几辈人的经历,却是将薛氏奉为主人已经浸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也算得上薛氏中人了。这道法令其实是有空子可钻的。因为雇佣的合同,是可以无限制地循环签下去的。只要被雇佣的人愿意,那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少爷惊才绝艳,不管到了那里,都能大展拳脚,小小西域,焉能挡住少爷你的脚步”薛跃挥了挥手? 一名丫头小碎步走了上来? 替薛平杯子里倒上美酒,另一个屈身半蹲,将手里的小托盘举到了薛平的跟前。
薛平从盘子里拈了一块点心? 丢进了嘴里? 摇头道“惊才绝艳这话? 在自家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千万别说? 没得让人笑话。这天下? 真要说惊才绝艳? 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了。他那才是雄才大略? 我,了不起算是一点小聪明罢了。”
薛跃觉得这话没法接,当下只能沉默不语。
“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但突然之间? 却又觉得很有些舍不得这片地方了。”从飞燕草之中站了起来,薛平随手掐了一头蓝白色的小花,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之上。
薛跃不满地道“当年西域如此艰难困苦的时候? 皇帝把您派到了这里? 少爷您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啊现在一切都好了? 却又要把您弄回去,这是卸磨杀驴呢您是薛家的少爷,可不是他的大牲口。”
薛平大笑起来“我的确像是陛下的大牲口,被驱策着到处干活儿。看起来是有些可怜,不过呢,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的话? 能被皇帝驱策着四处干活,又何尝不是一种肯定呢现在有多少人期盼着当皇帝的大牲口呢,皇帝理都不理他们呢。”
“可也不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吧”薛跃道“少爷,咱们回去就回去,但不要去长安了,回老家去。皇帝给你的这个位子,看着显赫,实际上包藏祸心呢”
“这你就不懂了。”薛平摇头道“皇帝要杀我啊,很久之前就可以把我宰罗。其实在当年,很多人都认为我,韩琦这些人难逃一死,但皇帝却偏偏放过了我们。还一个个的委以重任。那个时候不杀,这个时候怎么会杀呢他给我这个位置,也并没有你所说的什么祸心,想诱我入鹱,没有那么复杂的,皇帝的想法其实就在给我的那封信中说得一样简单,他需要有一个人回到朝中去唱他的反调,去唱那些一个个踌躇满志的委员会的头头们反调,不时地给他们泼一泼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放眼天下,有这个资格的人不多,少数有资格的人敢反对他李泽的人就更少了,反对他还敢大声说出来的,除了我薛平,还有谁”
“可那个位置,徒有虚名而已”薛跃叹息道。
薛平大笑起来“我已经品尝过了权力的滋味了。而且,跃叔,你以为虚名就当真是虚名吗”拍了拍薛跃的肩,薛平将手里的酒杯伸了过去,丫环赶紧上来替他重新倒上。
“少爷,您离开了西域,我们薛氏在这里的生意,只怕也会大受影响,老奴已经准备收缩了。今天看了新都护的态度,我就更是下定了决心。如果我们不走,只怕新都护会拿我们薛家在这里的生意杀鸡骇猴。”薛跃道。
“怎么做生意,哪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懂。”薛平摇头道“这也正是陛下把我拿下来的原因。八年了,西域都护府离自给自足还差得太远,我能稳定局面,却不能发展经济。知道吗在户部,皇贵妃夏荷发明过一种统计方法,统计出来的数据被称为国民生产总值,并以此给各个行省排序,西域都护一直都是倒数第一。这一次朝廷未来的规划一出来,我的离职,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这一点,我无话可说。比起那些书院出来的人,在这一方面,我的确是先天不足。”
“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成功不会采用你说的那种方法。”薛平看了一眼薛跃道“成功便是典型的靠抓民生,创造这个国民生产总值迅速爬起来的。他来西域的任务也很明显,就是发展经济。但我却知道,西域是缺钱的。成功到了这里,自然也会为这个问题所困挠,所以对于有钱有实力的人,他肯定不会简单地粗爆对待。”
“那他今天的态度”
薛平一笑“欲擒故纵而已。成功年纪不大,官场上的手段,却很是老到。”
“您是说,新都护其实是需要我们的”薛跃眼睛一亮。
“谁有钱,他就需要谁”薛平淡淡地道“朝廷会有一定技援,但恐怕更多的还是政策上的支持,但要驱动这些政策,却要真金白银的投入。朝廷拿不出来,或者说拿出来的有限,只能靠成功自己。”
薛跃长出了一口气“少爷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那几家也可以放心了,今天在大家可都是很有些担心。新都护的第一棍子已经砸下来了,接下来,应当会与我们接触了。我们只消有了底气,便能确保利益不受损失。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新都护也只能在旧有的规则之中来行事。”
“你小看他了”薛平摇头“虽然我不知道接下来他的招数,但很显然,今日白天的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警告,真正的棍子,绝对没有砸下来。”
“他就不怕砸得狠了,把我们砸跑了”薛跃有些不满地道。
“砸跑”薛平笑道“这就要看接下来西域的经济大开发的利益有多大了如果这个利益大到你们舍不得跑呢”
薛跃一怔,却又只能点头“少爷说得是。现在咱们薛家的生意,也不仅仅是薛氏一家,众多入股的人,每年都等着分红呢如果利益足够,我们自然不会走。看起来,接下来还有一场很难的较量了。”
“这是自然。以前你们赚钱赚得太轻松了。依我的估计,成功必然会使你们依然有钱赚,但这个钱,赚得必然没那么轻松了。指不定,就是一些辛苦钱。”薛平道。
“少爷觉得我该怎么做”
薛平顿了顿,道“我不管家族内的生意。如果真要我说的话,那就是,只要利益不受损,那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我走了,你们就跟着走,这会让人说闲话的,也会让其他很多人就此看衰你们,认为你们离开了我,就再也不会做生意了。认为你们只不过是靠着权力得到的财富。但是跃叔,从现在起,你家的少爷,将不可能再担任任何实质性的职务了。如果你们不改变别人对你们得看法,接下来,你们就会被那些人群起而攻之。想要保住现有的基业,也是很困难的。西域这里还相对简单一些,真要是回到了中原,回到了内地,那里的商场,才是虎狼环伺吧”
薛跃一怔,想到某些可能,背心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在西域,薛氏的生意自然是无往而不利,资本也算是雄厚,但在中原,薛氏在商场之上还真算不得什么。就拿通达来说,他们在西域虽然也以薛氏为首,但真要论起资本的雄厚,薛氏跟他们是没得比的。
“如果我所料不错。成功的大棍子,绝对会在给我的践行宴上砸将下来。”薛平道“你们这几家,好好地商量一下,该怎么应对吧”
薛跃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我们几家团结一起,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占了上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