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调控京师物价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吾谁与归 本章:第一百五十四章 调控京师物价

    朱由检抄起手中的另一封奏报,毕自严的奏报。

    事情比较简单,毕自严在铸钱,这是提前跟大明皇帝打过招呼的良币驱逐劣币的经济调控政策。

    事情本身极其顺利,在拿到了三司使实权之后,毕自严简直仿若天神下凡,大杀四方。

    毕自严铁面无私,打击囤货居奇的奸商,尤其是一些背后有明公站着的商行,都是重点查处的对象,对各种物资进行限价,不服的人,抓到诏狱里,过一遍五毒之刑,也就听话了。

    事实上,大明的官僚分子,那是极其擅长见风使舵之人,甚至毕自严还没开始大兴诏狱抓人,风气就俨然一边倒了。

    这一点上,大大的出乎了朱由检的预料,他本来以为大明的明公们和商贾团结在一起,能让毕自严十分麻烦,但是却被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毁了。

    毕自严京师的新钱试点做的风生水起,京师的物价正在慢慢的平抑,商贾们并不会因为京师有个毕阎王,就拒绝进京来行商,相反,在市场风气转好之后,越来越多的行脚商和小商贾来到了京师,反而促进了京师市场的繁荣。

    这一切的一切,朱由检都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虽然有点小麻烦,但是问题不大。

    前几天,就连吏部尚书周应秋的儿子,参与到了一起哄抬白粮价格之中,都被毕自严给抓到了诏狱之中,周应秋费了老鼻子劲儿都没能把儿子捞出来,急坏了周应秋。

    不仅打老虎,而且拍苍蝇,巡铺在巡查期间,也多有配合户部的行动,整体向好的趋势下,朱由检自然是愿意看到京师经济生态恢复正常。

    大明本身就是一个小农经济的社会,物价低廉,导致工钱也十分低廉,物价但凡是疯涨,百姓只能避之,但是柴米油盐之物都是生活必需品,稍有涨价,就是怨声载道,而毕自严的这些行动,得到了京师百姓们的广泛的讨论。

    但是毕自严这本奏疏,可不是什么好事,铸钱这件事,查到了周家的作坊。

    这个作坊可不是吏部尚书周应秋的周家,而是大明皇后周婉言的周家,周奎的儿子周铉手下有十二个铸钱的作坊,铸私钱获利岂止百万。

    等闲勋贵家中,毕自严是不怕的,但是当今皇后的家室,毕自严不得不上书请旨,询问圣意。

    朱由检把玩着手中的奏疏,这就是历来反腐或者调整国策中,不可避免的问题,打着打着老虎,摸到了猛虎屁股,这个铁面无私的执法者,应该如何面对真正的猛虎

    尤其是大明这个世界,皇帝就是一统四极之大君,国母的弟弟,你一个户部尚书又能如何

    “去坤宁宫一趟,把事情跟她说清楚。”朱由检有些叹气的将奏疏递给了王承恩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朱由检的语气是十分严肃的,周婉言是个孩子,但是朱由检不希望她一直是个孩子,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希望周婉言能够拎得清楚。

    昨天还在教训黄立极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家国,这就轮到了自己。

    处理周铉,大明就不用继续滥发大明宝钞,可以继续铸大明通宝,稳定市场。

    不处理周铉,大明就得继续滥发大明宝钞,不能铸大明通宝,私钱成风,市场依旧是之前的一片涂泽,糜烂不堪。

    大明的朝廷运转需要财富,而铸钱是户部收入的大头,任何一个朝代,都对私铸严惩不贷,连只知道花鸟,写的一手好字的宋徽宗,折了大宋社稷的宋徽宗赵佶,在面对私铸的时候,也是授意无论是谁,严惩。

    周铉可是周婉言的亲弟弟,朱由检对这个人却没有多少印象,今年过年,周奎别着劲儿没进宫贺岁,朱由检对此人的印象更多的是一个符号,别说不熟,就是熟悉,国事和家事,朱由检毫无疑问的选择了前者。

    朱由检希望周婉言能够懂国事为先的道理,朱明皇室和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周婉言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朱由检就得考虑下田秀英是否可以任国母之位了。

    周婉言收到消息急匆匆的从坤宁宫要来乾清宫,还没走两步,却被张嫣拦在了宫门之前。

    “你要去作甚”张嫣厉声的斥问道,面色极为严肃的看着满脸慌张的周婉言。

    周婉言慌乱的说道“家兄被毕自严抓到了诏狱之中,父亲急的都厥了,我到乾清宫为家兄求求情,请万岁宽恕。”

    说完,周婉言就要夺路而走。

    张嫣一个没留意,周婉言就从她身边走过,让张嫣有些骇然,就要追上去,看到了从乾清宫出来的王承恩。

    “王伴伴,快去通传,我要见万岁。”周婉言挽着衣裙急切的说道。

    王承恩目光一滞,施施然的行礼说道“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凭那么多废话,快去通传”周婉言端起了架子,娇叱着大珰居然敢拦着大明的皇后去见皇帝,王承恩的胆子太肥了。

    王承恩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周婉言说道“万岁爷圣意已决,此乃国事,大明大诰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周婉言怒极,愤怒的指着王承恩说道“你祖训还有内侍不得参政你还不是提领了司礼监说这些废话作甚万岁爷圣意已决,但我是皇后”

    “皇后娘娘,留步的好。”王承恩依旧拦着周婉言,而且身后一水大红色宦服的内操们,站成了一排,将周婉言拦在了坤宁宫的宫门之前。

    “反了你了”周婉言伸手用力一巴掌的扯在了王承恩的脸上,指着王承恩怒骂道“腌臜货给本宫让开”

    王承恩面不改色的俯首说道“万岁爷国事繁忙,皇后娘娘息怒,此事皇后娘娘真的不能去。”

    周婉言甩了甩衣袖,气呼呼的转身向着坤宁宫而去。

    王承恩琢磨了下,叮嘱着手下的十几个内操,嘱咐他们这几日,不要让皇后娘娘出宫来,周铉之事,万岁爷已经拿定了主意,这种直面的冲突,能少则少。

    “劳烦懿安皇后娘娘去说道说道此种原委,臣急着回乾清宫复命,这是毕自严的奏疏,还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深明大义。”王承恩将奏疏交给了张嫣,带着两个人去了乾清宫。

    王承恩呆呆的站在乾清宫前防火的水缸前,用力的洗了两把脸,把手印子洗掉了不少,但是依旧有些红肿。

    “啪”

    王承恩照着手印子用力的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那片红肿更加肿胀了不少。

    “老祖宗”两个跟着王承恩的内操吓得瞠目结舌,差点直接跪在了地上。

    此时的王承恩已经不是信王府的管家,信王大伴,而是大明天下司礼监提督太监,宫里的老祖宗,这自己给自己一巴掌让两个内操都瑟瑟发抖起来。

    “你们看看这会儿像不像是摔的”王承恩看着缸里的自己,反复确定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祖宗”两个内操骇然的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交代下去,嘴巴都严实一些,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听到了没”王承恩甩了甩袖子,厉声对两个内操说道。

    王承恩揉搓着面颊,回到了乾清宫内,笑呵呵的说道“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宫里生闷气,这是说情也不是,不说情也不是,只是怨长兄不争气,贪图几分私利。”

    “这样吗”朱由检批复了一封奏疏放在了案桌边,抬头一看王承恩,这半拉子脸都肿了。

    “你这是”朱由检疑惑的说道。

    “去的匆忙,怕皇后娘娘已经起驾来乾清宫,就跑了几步,这不就撞柱子上了。”王承恩乐呵呵的说道“不碍事。”

    朱由检将手中的奏疏慢慢的放下,他不是三岁的孩子,撞伤和打的伤,朱由检还不是傻傻的分不清,但是他这会儿只能装傻充楞。

    王承恩的用意朱由检清楚,不愿意后宫不宁,本来国事兹事体大,事情就多,这内宫再乱起来,自己这个皇帝岂不是要忙到头晕目眩

    他还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就浪费了王承恩的一片好意。

    “毕尚书快要入宫来了,你先去洗把脸,再差人去太医院请吴太医看看。”朱由检找了个借口,让王承恩自己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谢万岁爷。”王承恩俯首退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处,才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朱由检第一次产生了废后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大明以孝治天下,家里出了事,周婉言有些急躁,也在情理之中。

    毕自严进宫并非他一人,还有一个田尔耕,两个人一起来的,毕竟抓周铉并非户部出手,而是由田尔耕的锦衣卫出面。

    “万岁爷,周铉之事”毕自严一进宫,就问起了他最关切的事。

    周铉不处理,后面的各种政策根本无法推行,只能陷入过去的怪圈,但是处理周铉,到最后弄的内宫一地鸡毛,万岁对他起了不满之心,他更没法推行他想要推行的政策。

    朱由检示意毕自严稍安勿躁,笑着说道“此事按国法处置就是,按大明律来,大明律无法管束,就按大诰律来,总归是要处理的。”

    “万岁英明。”毕自严俯首说道。

    朱由检相信毕自严这个英明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话。

    “英明不英明的另说,倒是京师物价听说有人要在巡铺的供销社做文章,不知道毕尚书有没有准备好”朱由检问起了国事,全面利好的消息中,总有几个坏消息。

    商贾并非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但凡是巡铺的供销社放出去一部分货,他们就会大量吃进,然后在市集上大肆哄抬物价。

    这一幕简直是太熟悉了,过去但凡是大明户部想要调控京师物价,都会有商行联合在一起,疯抢货物,一个月几十倍,一年能涨几万倍。

    七进十三出高利贷驴打滚这些和商贾们玩的囤货,简直小巫见大巫。

    万历十三年起,朱翊钧多次下旨平复京师物价,户部甚至列出了单子,只要超出价格,就是抓到了牢房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败给了西山窑民的朱翊钧,再一次的败给了京师的商贾,尤其是大量勋戚参与其中,让朱翊钧投鼠忌器,而万历年间三大征,又需要这些勋戚们出征效力,最后不了了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必有抛头颅、洒热血也要赚钱的商贾们,他们不害怕大明皇帝的刀子,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赌皇帝杀不过来。

    朱由检的确杀不过来。

    毕自严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来的有些急,满头都是汗,听到万岁问政,笑着说道“万岁,京中米价涨了两倍,纺价二倍,肉价四倍有余,煤价倒是没涨。这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

    “渤海湾已经开海了,万岁。”毕自严信心十足的说道。

    此时的毕自严可是握着三司使的权力,这权力大有大的好处,比如沈家,他就可以以扑买买办为由,互相合作,已经从苏松浙地区,调集了大量的物资屯集在京通两仓。

    “哦”朱由检满是感兴趣的说道。

    毕自严看万岁爷感兴趣,笑着说道“这调控讲究个两白一黑。”

    “京师米粱自江南而来,而杭州沈家又是海漕大家,这第一白,白粮不会出太多的问题,虽然京杭大运河上的漕运要到六月才来,但是沈家从万里海塘买的粮,在月港已经停了一个冬天了。”

    “另外一白,则是衣食住行中的衣,纺料物价正在疯涨,臣也从江南筹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去岁冬,臣不愿意万岁太过狠厉,就是这一白的棉,臣筹措不到。但现在冬日已经过去了,这一白,无伤大雅。”

    “最后这一黑就是炭,西山煤局设立已有半年,煤山已经堆满了煤料,这两白一黑在手,自然如同智珠在握。”

    “待到价格再涨一些,各巡铺的供销社就会大量放货,不出半个月,这些商贾就得抛售手中的棉纱、纺料、煤精、白粮,否则只会折在手里。”

    朱由检听着不住的点头,毕自严手中的牌实在是太强了,而且用的是正策,而非奇策取巧。

    调控物价最厉害的法子,就是用天量的物资,把价格给打下去。

    过去的大明朝廷并非没有调控,只不过万历年间经历了三大征之后,京通两仓的存粮不足以支撑调控,反而成为了投机倒把们的商贾们的首选。

    嘉靖、隆庆、万历初年,京师的物价极为平稳,疯涨还是得从万历十五年说起。

    在货币数量超过物资的时候,物价必然疯涨,而大量超发货币的结果,就是造成物价的进一步太高追涨。

    在物资数量远超货币时,物价自然由朝廷说了算。

    “总归还是要京通两仓盈仓,京师物价才会稳定,海漕只是权宜之计,万岁,必须要疏通京杭运河了,否则这渤海结冰之后,何处调粮”毕自严恳切的说道。

    “此事,锦衣卫已经督办了半年之久,田都督可有什么见解”朱由检问道了田尔耕。

    田尔耕有些犹豫的说道“万岁爷,漕运之事,还是要慎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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