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往宫里运蔬菜瓜果,推车很重,轧上那绳线后,小狗便不动了。它后腿一直蹬,想将那糕点给带回来,可是怎料那农夫见推车下多了条狗,又是惊又是慌的,本想将推车移开,结果因为力道没控制好,反而轧上了小狗。
在宫里,平白见血,是很不吉利的。一行人嫌晦气,便也不再同这畜生计较,他们开始直接从推车上搬运东西。推车因为人们的举动而不停晃荡,小狗也就这样被碾压得血肉分离。
然而由于下了雨,行动不便的一个老太监,看着这条已经奄奄一息的狗,竟捡起了根木棍用以挥打它发泄不满。赵德泽听到的那声惨叫,便是这时候传来的。
只是等到他找来这里时,什么人影都没了。茫茫天地中,除了他,便只有咽了气的它。
议论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说这狗贪吃,为着个糕点竟不顾性命,死活赖着不肯走。赵德泽知道,不是这样的。
它只是,只是想给自己带来那一盘蟹粉酥,只是想让他再笑笑。
赵德泽从未见过这样有灵性的狗,它竟能分辨出自己在面对不同吃食时的反应。不过是那日巧合下再度吃上了一块蟹粉酥,因怀念起了娘亲而无意识地扬起了笑,却不料,被这小狗儿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它大概也看出了,自己平日里吃东西,都没有笑过吧?
赵德泽匿在阴暗处,眼里的光,也伴着这渐沉的夕阳灭了。他想,自己或许真的,就是殿里那群太监宫女们口中说的祸害。待他好的,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人们都躲着他,多正常啊?
可是,还是好不甘啊。赵德泽抬起臂膀,掩住自己眼底汹涌的泪。
后来的后来,昭帝不知是因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赵德泽这个儿子。好吃懒散惯了的奴仆们瞬间慌了,他们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同皇帝告状。赵德泽没答应他们,可他也没告状,他只是同昭帝说,以后他的宫殿不再需要奴仆侍候。
他只需要......只需要有吃的......就好了。他要的从来不多,而很多东西,他也从来不敢要。
初见苏瑾时,赵德泽只是喜欢这小丫头的笑。再后来,她每回入宫跑来与他说话,那时的赵德泽总是冷着脸,不敢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欢喜,更不敢让别人发现她在自己心底的不同。
然而到了后来,喜欢渐渐成了爱,爱意渐浓,越来越满,他再也抑制不住了。当得知苏瑾也喜欢他时,赵德泽的内心在浮现欢喜的同时,惧意也愈发浓重。
他怕有一天,她也离他而去。
而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赵德泽自己,都无法想象出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的胸膛里装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这颗心太脆弱了,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94.予你一场烟火
月光从窗户纸洒落进来,银白清亮的光影照在女子红润的脸庞上,就像是给玉石浸了琥珀,有种异样的光彩与神韵。赵德泽吃完面时,回忆也恰好收回,他垂眸望着小姑娘,半晌后,方出言问道,“待会,带阿瑾去看烟花可好?”
“嗯?”
“补回曾经让阿瑾苦等的那一夜。”赵德泽贴心地再为苏瑾解释了一句。
苏瑾听了这话,倒是羞愧了起来。她的生贺礼做得这般糟糕,现下,竟还让寿星给她准备了惊喜。
赵德泽见她惴惴不安,低声笑了,带着点挪愉的口吻道,“小笨蛋还愣着干嘛?去换衣服啊。”
苏瑾经赵德泽这么一打岔,倒忘了之前自己要干啥,只怔怔地转过身回了殿内。赵德泽见小姑娘同手同脚的模样,笑从心里溢出来,继而淌出口中。
回到殿中的苏瑾看到铜镜里自己脸上以及头发上那些粉末,嘴角的笑忽的僵硬起来。她刚刚?居然就着这副模样和赵德泽待了那么久?要死了要死了!脸全丢尽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瑾,也因此没能瞅见一旁晴柔脸上不安又兴奋的神色。
主仆二人准备好时,殿外已备好了马车。入得马车后,苏瑾便被赵德泽扯入了怀中。晴柔知晓帝王惯来爱同自家小姐亲近,便也不进去马车做那讨嫌之人,只随了马夫一块坐着。
马车行驶得很快,没一会,苏瑾便看到窗外的景色已然变了番模样。街上人声喧嚷,透着喜庆与欢腾。叫卖的小摊商贩,撂地卖艺的伶人,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翁......繁华又稀疏平常的烟火尘世。
待到了信阳街的街头,马车便停了下来。赵德泽下车,继而将苏瑾从里面抱了下来。男人牵着小姑娘的手,抬步便往一旁的酒楼走。苏瑾在被牵着走的过程中,心底不住地嘀咕,赵德泽约莫是把她当小孩了吧?
入了酒楼,赵德泽亮出腰间一块玉牌,掌柜便连忙派来小二将二人领去上房的一座包厢了。沿途中,苏瑾耳边不时传来周围的人嬉笑逗乐的话语。
进了包厢后,苏瑾还来不及看清房间的摆设,便被赵德泽抵在门栏急切地覆了上去。唇舌纠缠间,窗外灯火正亮,有破碎的光从天空漫出,苏瑾转过眼,小手抵在赵德泽胸膛,轻轻推了推。
赵德泽松开苏瑾的唇,拇指抵在苏瑾的嘴角,低声道,“阿瑾的生贺,我很喜欢。”
苏瑾挑眉,双手环住赵德泽的脖颈,将他脑袋往下轻轻按了下,继而贴在他耳侧,“阿泽还没许愿呢。”
“寿星吃完长寿面后,都忘了许愿,不补上么?”
赵德泽笑,正准备开口,却被苏瑾用指封住了唇,“不可以说出来的!不然就不灵了!”
将小姑娘的手挪开后,赵德泽便抱起了她,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继而带着她往窗边走,好让她看清外面天空上正放着的烟花。
待找好观赏位置后,苏瑾便从赵德泽身上滑了下来,她将脚放在赵德泽靴子上,见他对自己的作坏全无反应,不由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
赵德泽将苏瑾转过身,让她正对着窗台,“不看烟花么?”
男人话音刚落,苏瑾耳边便响起了“哧”的一声,紧接着,一片烟花簌地在天空上炸开,流光溢彩,碎裂的星火蹿向四周,像昙花乍现,开至荼蘼却又迅速枯萎。
苏瑾弯起眼眸,层层星光弥漫在她眼里,她侧转脸,欲同赵德泽感慨一番,却见男人的视线压根不曾落在窗外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