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若问当下他心中最忌惮之事,正是怕女色误主公大事。
自打刘小娘子进府,他一眼瞧出主公对她不一般,一旦开始纵容,日后也可事事纵恣,主公在大事上运筹帷幄,唯独在男女之
事上慢了一步,尚未参透,加上卫典丹暗中纵容,孔雪虽一直以来,视芸娣为眼中钉,却寻不到正当合适的理由。
直到刚才,他最先在草丛里发现刘小娘子,本可以将她放了,但没有这么做,而是亲自提到主公面前,未尝不是在逼主公杀
她,但最后一步,主公又改主意,下不了这个狠手。
这样的迟疑谨慎,孔雪从未见过,心中更是暗定杀意,当下庾夫人此言正击中心口,杀意便又生起,干脆趁主公昏迷之际,斩
杀祸水,等主公醒来,人头落地,顺势借庾夫人这把刀,无不配合道:“当听夫人安排。”
芸娣并没有做什么解释,也无抗拒,就被侍卫扣押带出去,眼下二人都对她有杀意,而且下十足的杀意,光靠她一人,无人脉
无声援,硬搏是愚蠢,也搏不出去,唯有路上有逃脱的法子。
显然孔雪怕她生事,路上亲自押送,忽然斜刺里冲上来一道影子,提灯一照,竟是一脸急色的月娘。
眼下月娘没法子为小娘子辩驳,只向孔雪说有几句话要说,孔雪抿唇了下,“快点。”随后放了人。
月娘看到芸娣身上没落伤,抚着她面颊,落泪道:“小娘子没受伤就好。”
芸娣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必管我,免得受我牵累,快些离开。”
“我是府里的老人,他们不会对我如何,等主公醒来,必会给你一个清白。”月娘说了没几句,最后不舍离开。
孔雪看到芸娣低头拭泪,帕子正是月娘留下来的,仔细看了两遍,没发现异常再还回去,之后将她带到东院的密室关押。
尚未有审问之人进屋,芸娣缓缓袖口掩住之物,借灯火细瞧,是一块忍冬纹玉佩,正面刻了一个字,琨。
刚才月娘借握手时将玉佩偷塞给她,用帕子掩住口低声说,“若是万不得已,有性命之虞,便将玉佩拿出来。”
眼下瞧着玉佩上的字,芸娣就明白了,先前的种种也有了解释。
月娘之所以会替她着想,她是桓家的人,也是桓丞相的人。
这一夜注定无眠,都督府上巡逻的侍卫轮流在东院看守,仿佛芸娣便是那头猛兽螭吻,稍不留神让她逃了就酿成大祸,而守在
屋子外的是几个侍卫头儿,眼睛厉害,一点动静都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皮。
芸娣熬到天亮,始终未等到提审之人,眼下只盼桓猊早些醒来,他醒了,不会允许庾夫人的干预,庾夫人将她捉来,他会放
她。
她是他们手里的一只蹴球,被来回踢转,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龃龉,却牵扯进她一个外人。
天亮了,外头响起了些动静,隐约有孔雪的声音,说是务必看紧她,若是逃心不减动刑也可,接着,有人进来了,芸娣认得,
是府里一个姓曹的侍卫头儿,手里拿着条鞭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芸娣忙笑道:“这位大人有话好好说,您好好说,不着
急。”
曹头儿冷笑,“小娘子勿怪,上司吩咐的,小的只得照办。”
芸娣捏着手里的玉佩,最后也不能露出来,她这一露,也暴露都督府混进丞相的细作,很快会查到月娘。
自己不是没挨过打,正狠下心来,曹头儿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小娘子放心,丞相已叮嘱了我,待会您装个样子就
成。”
呃?芸娣眨眨眼,忽然瞧见一丝曙光,当下凑过去,压低声问,“你也是丞相的人?”
曹头儿扔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高声喝道,“得罪了!”说罢朝套了衣服的枕头打去,拟衣破皮绽的动静,同时从衣中掏
出猪血盒,芸娣接过来。
屋内两个人有默契,一个抽鞭子,一个往破衣上洒血,都准备妥当了,却听外面有人道,“住手。”
是孔雪的声音。
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
芸娣却见屋门上映着女人的身影,连忙跟曹头儿藏好东西,接着,婢女簇拥着庾夫人进来,显然她是提审之人。
曹头儿抬头看了一眼芸娣,等婢女们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起退下去。
“一宿没进食,饿着了吧,不知道你喜好,就做了我爱吃的,尝尝。”庾夫人打开食盒,取出菜碟一一摆放在她面前,动作细
致耐心。
芸娣却不动筷子,抬眼见她鬓发乌黑,玉面红唇,精神奕奕的样子,却细看来,半边脸儿微微红棕,眼下有隐隐的青影,显然
一夜没睡。
庾夫人弯了弯唇角,“怎么,怕我下毒不成?”说着自己用筷子夹起一片竹笋,放进了红唇吞咽下去,“大夫剔了一夜,今早
才把都督体内的毒勾出来,约莫还要昏睡一两日,这一两日内,我不会杀你。”
芸娣却听懂庾夫人的言外之意,“都督醒了,便是我的死期?”
庾夫人不置可否,芸娣没有再问什么,脸上不见丝毫惊慌,她执起筷子吃起饭菜,饿了一夜,但她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吃完
饭,放下筷子,庾夫人低头抚了抚袖上的褶子,“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芸娣道:“都督年少时为父报仇,屠杀仇人满门,本朝重孝道,得庾公赏识,指都督与你成婚。”
庾夫人却道:“这是后来的事了。”
她目露一丝微笑,缓缓道出往事,“我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街上,那时候是上巳节,街上堵,有人劫了我的牛车,是他救了
我。”
“后来想要亲近他些,慢慢就知道他许多事。”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的模样,当时灵堂上都空了,他悄悄潜进来,穿了黑衣蒙面,原本打算取了仇人尸上的首级就走,但
被婢女撞见不得不大开杀戒,却在走时,忽然发现棺材里有一双眼睛。”
“是一双孩子的眼睛,眼神像小鹿一样惊慌,愤怒,那孩子趁他屠杀时躲了进去,看着他杀光父母叔伯。”
庾夫人抬眼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你猜猜,最后都督杀了他没有?”
她忽然这么一问,芸娣眼前不禁浮起男人一双狭长嘲讽的眼睛,但仔细一想,只听庾夫人一言太过轻率,但仍顺这个故事回
道:“都督应当放了人,后来留下的小孩报了官揭发他。”
庾夫人微眯起眼,“你就不觉得奇怪,他蒙了面,那孩子为何认得他,都督放了他之后,那孩子本没想着去报官,有人偷偷告
诉他的。”
芸娣看她的眼神慢慢变冷,凝眉试探:“是你。”
“是我,”庾夫人说出这二字,神色轻松了不少,这么多年虽遭他猜忌嫌弃,却隐忍着从未吐露出来,何尝不是心里一块石
头,“你兴许在想我好奇怪,既对他一见钟情,为何还想杀他?我这么做并非要杀他,我只是想让他斩草除根罢了。”
“我是为他好,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