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阮君烈留下船总,请他一起用饭。
叶鸿生与他们两人回到厅堂,重新坐下。卫兵给他们上茶,又给叶鸿生拧了一条毛巾。
阮君烈让船总给叶鸿生看画。
叶鸿生擦过手,将那一副扇面图徐徐展开,观摩一番。
阮君烈在旁边喝茶。
阮君烈见叶鸿生微微蹙着眉头,盯着扇面,半天不作声,心中知道肯定是假的。果不其然,叶鸿生犹豫着,抬头对船总说:“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船总说:“我在城里的古董铺子,花200大洋买的。”
叶鸿生对他笑笑,说:“这不是唐寅的画。”
船总凑过去,说:“怎么知道不是?”
叶鸿生笑道:“上面提款写的不是唐寅的名号,是旁人。”
船总凑过去,仿佛一下子心明眼亮,也能看出金石印上复杂的纹路,认出它的来路。船总眼见损失掉一笔财富,摇着头,唏嘘一番。
叶鸿生用手托着扇面,又仔细看看这幅小画,微笑道:“虽不是什么名人的手笔,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让人喜欢。船老大,我出两倍的价钱,你让给我吧?”
阮君烈一听,立刻明白这帧扇面绝对不值这些钱,恐怕连本钱也不值。船总是个粗人,不识货,叶鸿生也许怕他拿出去典卖被人嘲笑,想自己留下来。
叶鸿生不是财主,没有很多钱。
阮君烈不乐意他平白布施,笑道:“宾卿,你平时不用扇子,何必夺人所爱?让船总卖与那些文人墨客去。”
叶鸿生扭过头,对阮君烈说:“长官,我可以给你用。天气热,你在书房摇一摇,就不闷了。”
阮君烈摇头,鄙夷道:“我不用这些文人的玩意。”
叶鸿生笑了一下,退让道:“那我自己留着。”
阮君烈诘问他:“你留着它做什么?”
叶鸿生委婉道:“一副书画,倘若只是看它的出处,未免看轻了它。长官,我觉得它很好看,留着看,不行吗?”
见他这么说,阮君烈讲不出反对的话,只好随他。
船总不通风雅,人情世故却很精明。他坐在一旁,听他两人言语,猜到这帧扇面不值钱。船总一挥手,豪爽地说:“既然叶参谋喜欢,我送给你!”
叶鸿生不好意思收下,去屋里找钱。
两人推让一番,一个死不要钱,一个非要给,拉扯半天,最后还是叶鸿生意志坚决,船总退让一步,只收了本钱200大洋。阮君烈坐在旁边,带着点好笑旁观他们。等他们拉扯完,灶上的鸡也熟了,飘出一阵香气。
阮君烈站起来,请船总一起入席。三人到前厅坐下,吃熏鱼和嫩鸡,佐以旺儿爹送来的花雕酒。花雕酒是十年陈酿,口感醇厚。
席上,船总答应什么开船都行,有不少大船空着。见叶鸿生和阮君烈都善饮花雕酒,他还承诺“下次再送十坛来给长官们喝”。
酒足饭饱,船总起身告辞。
叶鸿生擦过脸,陪阮君烈到后院。
上楼后,阮君烈酒意微醺,牢骚道:“你哪里发的财?买一个没人要的破烂。我家多少古玩宝贝,字画也有,送你你都不要!没见你多喜欢!”
叶鸿生没奈何,给他打水。
阮君烈自己去洗脸、擦身。
等阮君烈回房,看见叶鸿生找一个玻璃画框,将这幅小画框起来,挂在他的房间,看起来楚楚动人,平添一份情致。阮君烈端详一番,觉得秀色宜人,但还是不想放过他,因为叶鸿生不听自己话。不知怎么,这次叶鸿生搬回来住,阮君烈变得一点也不能忍受他的违逆,只许他处处顺着自己。
阮君烈勾起唇角,嘲弄道:“怎么?最后还是算到我头上?”
叶鸿生忙说:“不,我送给你。”
阮君烈说:“我不缺这个。”
见叶鸿生神色黯然下来,阮君烈才笑骂道:“去拿些金子,我难道白要你的!”
叶鸿生不是财主,却也愿意千金买个心头好,送给心上人,不完全是布施。叶鸿生怅然道:“子然,我觉得这山水很好。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吗?”
阮君烈望着叶鸿生,觉得他这样温柔善感,不是好事。天地不仁,英雄美人往往化作尘土,投进江水;冷硬狡诈的坏蛋却会一世荣华,安然老死。叶鸿生这种性情不是富贵的命格。
阮君烈骂道:“叫你拿钱去!”
叶鸿生心知不能违逆他,苦笑着,拿钥匙开锁,打开柜子。阮君烈的金银细软都放在房里,搬来后,东西都堆在柜子。
叶鸿生说:“子然,我帮你收拾一下?你也来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阮君烈坐在椅子上,恩了一声。
叶鸿生先帮他搬出金锭和金叶子,量过克数,又搬出银锭和钱帛,统统核对一遍,没有多少差池。接着,叶鸿生又把珍玩拿出来,逐一清点。阮君烈将自己所藏的一部分贵重珍玩送到金生家里,身边还留了不少。
叶鸿生从柜子里取出金质的珐琅彩绘宝盒,里头装着珍珠和象牙制作的小玩意。叶鸿生数过以后,又将这些放回去。几个青花瓷,青铜错银的杯盏,叶鸿生将它们小心地擦拭一番,继续整理,发现了几个卷轴,里头有董其昌,八大山人的书画。阮君烈果然不缺什么,叶鸿生叹息着。
收拾完大件,叶鸿生整理零碎杂件。他打开一个锦盒,发现里面藏了一块古朴的白玉,玉质温润,形状像是双鸟的纹路。叶鸿生觉得有些眼熟,问阮君烈说:“子然,这个你是不是戴过?”
阮君烈抬头瞟了一眼,恩了一声。
叶鸿生听了,顿时爱屋及乌,拿手柔抚那块玉。白玉颜色很旧,部分受沁的地方呈现出殷红色。叶鸿生好似心疼一般,摸着它的伤处。
阮君烈看得面皮发热,叱道:“你总摆弄它做什么?”
叶鸿生还是舍不得放下,捉在手里婆娑。
阮君烈见了,说:“送给你吧。”
叶鸿生大喜,将这块玉拣出来,摆到桌上,和银钱放在一起,再收拾旁的东西去。
阮君烈用手拈起这块白玉,又后悔起来。
这块玉石非同寻常,不是普通的古董珍玩,是他父亲赠给他的。阮公在世的时候,搜罗到几块古玉,是真正的高古玉器,曾经佩在战国时代的贵人身上,价值不菲。阮公将一块龙纹的玉璜送给大儿子,把这块鸾鸟纹的玉玦送给小儿子,殷殷期盼他们成器。阮君烈断断续续佩戴过一阵。后来他从军,嫌碍事,收了起来。
阮君烈的父亲曾与他说过,等他成亲有了家室,倘若他的夫人给他生了儿子,才能把宝物交给对方,让她传给阮氏子孙。
叶鸿生别说儿子,连个蛋壳子也生不出。阮君烈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