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开口了。
“……十年前,你还记得你判过的那个案子吗?”
“十年前的?”孟子魏楞了一下,脸色有些茫然。接着联想到他们刚刚还在谈的话题,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你说……那个特殊人物?”
“对。”薛达川微微点了点头,神态沉稳
孟子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内心琢磨起来。那桩案子他是按照当时国家的惯用办法做的,薛达川和柯洋都没有对他表示过要特殊对待的态度。特殊人物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孟子魏做到了这么高的位子,也接手过几次,和薛达川在这方面也算有一份默契。但是在那件案子上,他却不十分有把握,因为当时他惯例给薛达川打了个电话,想要问问他的看法,结果薛达川却没有接。
而后来,这个被判入狱的特殊人物更是史无前例地被假释出狱了。孟子魏一直疑心这里面有薛达川出的一份力,没有他的首肯,那个沈晾能就这么出来?现在薛达川又在他面前提起了这件事,这不仅让孟子魏想多了一些。
沈晾出狱的时候,审理人不是孟子魏,而是另一个高级法官,和薛达川有几分交情。他出狱的消息没有立刻给孟子魏知道,直到人出去了两年多,孟子魏才收到了这个信息。当时他一边震惊一边疑惑,不知道薛达川这是想要干什么。
薛达川曾经的事孟子魏也听说过,当时他也非常震惊。任谁的女儿被分尸都不可能安然无恙。薛达川当时几乎像是随时能去寻死,好在后来案子很快就破了,破的人还正巧是那个特殊人物沈晾。
孟子魏对这些特殊人物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有点儿像是面对佛鬼的感觉。明知道不存在吧,还是会去拜一拜,讨个吉利。他审过的特殊人物的案子也不是一起两起,但是对他们的能力当真没有实感,对沈晾的能力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但既然国家都成立了那么一个部门了,他就宁可信其有。
当时他接到那桩案子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太玄幻了,如果一个人光凭几句话就能让人自杀,那岂不是整个国家都可以被他掌控了?但想到这些特殊人物的危险性,他还是犹豫再三之下,和陪审团一商量,事先就将结果定下了。他以为薛达川同样认为自己的女儿也是对方咒的,才会让他就这么投入特殊监狱。
孟子魏没有去过特殊监狱,不代表他不知道那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最终的下场会是如何。他毕竟将几个人送进去过。孟子魏也算是个公正严明的大法官,要不是碰上这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案子,他绝不会就那样草草审判。这些人的案子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他们有害的证据统统没有法律依据。
他认为薛达川已经认定了沈晾是害死他女儿的元凶,只是没想到后来沈晾竟然又出去了。如果没有薛达川的默认,他怎么能成为那个特例呢?
薛达川这个人,让孟子魏很是敬佩。他的人生受到了那么强烈的冲击,今后都没有儿女再能为自己送终,他也没有就此颓唐下去。沈晾断出他女儿的案子之后,他反倒以更加强烈的职业精神让自己振作起来,眼看着没几年又能高升了。要是再一升,可就是顶尖的了。
孟子魏说:“我记得那桩案子。那个沈晾……”孟子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不能判定沈晾究竟有没有罪。
薛达川说:“我觉得我们的立法还有漏洞,需要填补这一块的缺陷。”
孟子魏楞了一下,目光沉稳地向薛达川看去。他们都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看待很多事情不像小年轻那样激进。年轻人也许看到社会的任何问题都会立刻说法律不完善,立法跟不上社会发展云云,但他们这样的人却已经知道,法律不可能时时随着社会变更而引起的文化冲突频繁地修正。这是法治社会确保社会稳固、法律不儿戏化的方式。社会上百分之□□十的冲突都会渐渐找到自己合适的方式解决,淹没在进步的大潮流中,法律的更新是必然的,却不是必要的。它会寻找到合适的点进行自我的修改,但那必须得确保这等修改是在长时间观察了社会变动不可逆转的条件下而决定进行的。
薛达川此刻提出,到仿佛有了一些年轻人才有的激进,让孟子魏有点儿不好接口。
薛达川仿佛知道孟子魏想说什么,他说:“现在还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这部分人的存在、生活情况和心理状况,但是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孟子魏很想说这个“很快”是个什么时限,孟子魏甚至不认为他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一天,但是薛达川却说得非常肯定。
孟子魏只好敷衍地说:“嗯,这块确实有漏洞。”没有漏洞不行啊,除非国家能编写出一个完全归纳了这些特殊人物特点的锦集,将所有的分类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这些人就能像是其他人种一样得到合适的法律准则。但是现在,那肯定是不行的。太复杂了,就像一群精神病人拥有了异能一样,一边要分析这群精神病人杀人是保持理智状态下的杀人,还是纯粹因为精神疾病杀人,一边还得根据他们的特殊能力予以划分,好确定他们杀人是因为能力被动而造成的过失杀人还是主动用能力故意杀人。
光是想一想,孟子魏就觉得头大如斗。
这些特殊人物大部分是逃之夭夭,有部分希望为国家出力的反倒成了突出的追捕对象,一旦抓捕到,就二话不说送进特殊监狱。这样的审判方式,就算孟子魏一直这么做,也觉得确实有些不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一直有一群人在听着、看着他们。
吴奇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看着两个背影,站在玻璃后面笑着说:“听上去说得很对。”
沈晾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孟子魏。
当年他是被这个人嘴里吐出的一句“有罪”给送进特殊监狱的,就算知道那是国家的意志,他也依旧忘不了当年那一幕。孟子魏坐在高高的法官席上,敲打着法槌,庄严异常。他就像天神一样,将沈晾打入了地狱。
曾经孟子魏将吴不生判入监狱的时候,沈晾认为所有的职业都比不上法官神圣,但当站在被告席上,他却发现从那个角度望着整个法庭,看到的都是听众们对浮于表面的“正义”与“正确”的向往,所有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法官带给有罪者的一切。
“你看到他的心情怎么样?”吴奇又笑了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乃至于外面沉浸在回忆里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一个危险的队伍。
“他可是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