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que的工作要忙,他的课也不那么多,上课才会来英国,有时候为了重要的作业我还得专程飞去巴黎,那时候真觉得,怎么有个这么麻烦的老师。
很多人嫉妒我,觉得我幸运,可以跟着Ain,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在乎他的名人光环,奢侈品牌资源,我一个穷小子,拿着奖学金去圣马丁,只想有个可以专心专意带我的老师,而不是为了见他一面,我得省下一个月的饭钱。
那种窘迫,在时尚圈这个最浮华最前卫其实又最世俗的环境中,我隐藏得小心翼翼,可是你知道,有两件事根本隐藏不了,打喷嚏和贫穷。
Ain觉察到我的处境,他跟我说很抱歉,他的工作性质让我陷入如此麻烦的境地,然后他提出,作为补偿,我可以成为他的助理,这样,名正言顺的我每次去找他的所有开销都可以他来cover掉。
我同意了,我也觉得是个好办法,从此几乎每周都见到他,从服装设计,到整个品牌运营的各个环节我都参与到,他见的每个人我都见到,去的每个地方我都去过,进到圣马丁我已经觉得是世界对我打开了大门,而自从这么频繁的跟Ain在一起,才真正让我觉得进入了时尚界,那种世界在你眼前一层层打开的震撼感,我至今都记得。
Ain是个精力超级旺盛的人,有多热爱工作,就有多享受生活。有时候前一晚在巴黎开会讨论新一季的设计方向到半夜,结束后居然直接带着我开着直升机飞到西班牙的加纳利群岛,正好看到海上日出……类似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他根本是个疯子。
最开始我的设计常常被他骂成狗屎,他说你是在用脑子做设计吗?不,你要用身体。
他说设计不是只存在脑子里,设计存在与你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不要去分析去预设各种逻辑,去感受,去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好与坏,美丽与破败,甚至幸福与战争,只有当你足够贴近这个世界,才有足够有内涵的作品。
第一年的暑期,他并不要求我进入公司实习,而是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好好看看世界,于是我从巴黎出发,经过西班牙,到摩洛哥,西属撒哈拉,穿过阿尔及利亚,再到突尼斯,埃及,又绕着地中海到以色列,土耳其,亚美尼亚,最后经过意大利再回到法国。
这一趟壮游让我看到千百种人类的生活方式,各种文化,冲突,包容,一路上所有的观察和感受,比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加起来都丰富。
这是他给我的,他用他的方式,将我的感官无限放大,他教授我的,完全不是设计学院书本上的那些,他是个实践派,也是个享乐派。
这种享乐,并不简单指沉迷奢靡生活,他爱所有极致的事物,可以为了一口最好的啤酒,开车去布拉格某个城郊的修道院,喝只在下午4点以后供应限量酿造的啤酒,也可以为了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让手工坊的匠人通宵赶工,在某件定制礼服上绣上几百颗碎钻……
他影响我很多,做事的方式,天马行空的创意,还有那颗百无禁忌的心,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他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震惊,仿佛一切就该如此。
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想象不了一切发生会是什么样子,我跟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仔细回忆,也许可以发现这些后续是如何一步步来的,可那些都是表象,一个人,是如何到了你的心里,这很难追寻。
他之于我,不只是我喜欢他那么简单,他改变我,让我更忠于自己,完全打开自己,让我祛除杂念,这是除去爱欲之外的更多意义。
某种程度,我也是他的一件作品。
我的行事作风都越来越像他,我的审美,看人待事都跟他如出一辙,也跟他一样变成了一个酒鬼。
他毫不吝啬的给予,教授我一切,唯独对我表达的爱毫无回应,我对此非常沮丧,但又觉得,我跟他根本不平等,他拒绝我也是理所当然。
但渐渐的,当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爱上其他人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慌了。他的天才他的眼界他百无禁忌的心,和对我毫无保留的教授,都早已形成了一道屏障,将我和其他人隔绝开,我已经根本感受不到其他人。
圣马丁毕业后,我顺理成章的进了Unique,那时他说,这个他为之付出了十几年的品牌,现在跟年轻人的距离太大,他想让我来做出变革。
我很想证明自己,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想让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他的骄傲。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和我的作品都成功了,也渐渐的,我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有微妙转变,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有一点喜欢。
后来,他常常待在我在巴黎的公寓,我刚去巴黎时租下的小小一间,他喜欢那里,我就再也没搬过家,在那里一直住到离开。
他说那老房子很像《戏梦巴黎》里的样子,其实巴黎这样的房间到处都是,有次他心血来潮叫我扮成伊娃格林的维纳斯,我死都不肯……那间屋子有很多的回忆。
到他去世,他也没有明确跟我说过喜欢我。
我总觉得不用那么迫切的知道答案,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我,却没想到没有等到这一天。
他这辈子活得那么随心所欲,连死都比别人激烈,也算是应了他的心愿。”
周明非停了下来,一边讲一边喝酒的脸已经有些泛红,眼神怅然。
听完这一切,嘉尔心里五味陈杂,他望向桌子对面的周明非,他想到更多的周明非没说出来的可能性,继续问道,“那我呢,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是我?”
周明非双目赤红,面上倦意密布,他说,“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如果你想知道……”
“我想。”
周明非说,“你很像九年前的我,单纯敏感,又直接。”
“所以?”
“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我想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嘉尔慢慢的,说出了心里最深的绝望,“所以Ain死后,你把自己活成了他,是吗?你希望再有一个另外的你,正好我出现了。”
周明非沉默了。
嘉尔觉得心拧成一团,疼痛从胸腔慢慢扩张开来,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不甘心,我把自己活成他,用他曾经对我的方式对待你,我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