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鱼贯而入,这边中学是教职工中学,条件比嘉一中好多了,桌椅都是稳稳当当的,虽然靠窗,但是窗外就是大片的梧桐树,绿得晃眼。
开着透气反而平心静气。
发卷。
写卷。
检查。
人生去向由这几张纸决定,是不是太草率?
最后一天。
她仔仔细细把所学付诸试卷,等停笔,就看梧桐树上停着只啄木鸟——黑白花衣,黄腹红尾,头顶簪着长长的羽翎。
它很神气,吨吨吨啄木头,自我得让人羡慕。
叶可杵着下巴看一会儿,闭眼感受迎面而来的微风。
有夏天的味道。
很熏人。
考完叶建国反而不敢问了,也不许孙萍问。
夫妻两只是很心虚地变着法儿做菜。
就怕叶可惦记那几天不准她多吃的事。
然而小姑娘早忘了,先是在家睡两天,便开始兴致勃勃计划自己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小花家自留地上种的果树,这几天正是收获的季节,叫出来玩是不可能的。
高中认识的朋友,大多不带她玩。
一见到叶可就要躲。
生怕许掣生吃了他们。
叶可想来想去只能找大哥。
许掣很忙的。
几乎不在家,一直在许家老宅那边。她去过几次,找不到人就很难过,最后想通了,拿着父母给的钱到处去吃。
什么粉蒸肉、糯米丸、千丝糖和米花糕,整个嘉城的小吃摊都让她霍霍了一遍。
这天正在家啃桃,楼下单车铃声就响起。
叮铃铃——
叮铃铃——
是大哥!
他还有脸来见她!
叶可蹦起来,扒着窗户殷切看。
真瞧见许掣,又急急忙忙躲到一旁。大哥手臂晒黑了,好像更壮了,那结实的体格……不会是去搬砖了吧。许掣按一会儿,揉了纸团砸她窗户。
小姑娘本来打算无视的。
气不死他也气疯他。
可是等许掣不砸了,她又慌起来……很苟地侧过身去看,然后就正好碰到男生了然的眼神。叶猴子的尾巴让许日天同学摸得一清二楚,出糗嘛,小case。
她脸一红。
拿上帽子下去。
许掣单脚撑在地上,帅得有点迷幻,她感觉全身热。二大爷养的那几只聒噪八哥见到叶可就呜呜伊哇哇,电音黄梅调,“two birds oree,wife and husband go home together...”
许掣那么酷的一个人。
差点摔了。
叶可脸爆红,“大毛二毛三毛,你们唱错了,姐姐教的不是这个。”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这么经典的歌,就这么被她……不是,被这三傻鸟霍霍了。
许掣拎她脖子,“你还是个翻译鬼才。”
“没有没有,不敢当。”
她这两天跟二大爷下棋,贫嘴贫惯了,到许掣面前一时改不回来,说出口脸就绿。
妈耶。
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宝宝人设秒变蛇皮大爷。
许掣看猴似的望她一会儿,将人抱到单车上,顺着河埂一直骑。
过家门而不入。
等到旧城破破烂烂的白墙黑瓦建筑,女孩脸又从绿色变成深绿色。
环保得毫无血色。
这是许家老宅,里面住的许大财主,每次她爸说起来都是恭恭敬敬的,还有点向往。叶可有点怕,就想溜,还没走两步就让许掣拎回去。
七拐八拐的小巷,偶尔出现的断桥象征着此路不通。
有些房子破败了,还有人生存的痕迹;有的房子光鲜,新翻的砖瓦,门前的青苔却是厚厚一层。这地方就是矛盾的极端,富有的能买下全城。
穷困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七八岁的大孩子了还在穿开裆裤。
叶可被小朋友赤裸裸的鸡儿吓到闭眼走位。
许掣干脆把人背起来,拎到家去。
老人家正在院子里喝茶,见着两人就笑,他摸摸许掣的手又来撸叶可的头。明明是很精明的人,张口却像个溺爱孙儿的昏脑袋,只叫保姆拿东西出来给两人吃。
又问他们热不热。
叶可搬个凳子坐着。
听许掣站在那和自家爷爷说话,她就吃葡萄磕瓜子,咔擦咔擦的,剥好了一手心的瓜子仁就眼巴巴的送到大哥手里。
许掣捻着往嘴里扔,顺手赶走女孩身边的蚊虫。
老人家笑得拍掌,“好啊,好啊。”
叶可听不太懂。
只觉得大哥笑得有点腼腆。
她脸皮最厚的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丢了瓜子,过去给老人揉肩。许家爷爷挥挥手,“不用的,老骨头了,硬了半辈子软不下来咯。”
她先是笑,后来觉得这话有点意思。
细想意思中的意思,就傻笑。
女孩接嘴道,“软也吃得,硬也吃得,才健康。”
她偏爱软饭,有时候吃到硬骨头就随便啃啃放过了。孙萍舍不得浪费食物,捡过女儿吃剩的骨头重新啃一遍,就老喜欢把这句话放在嘴边讲。
据说是过世的外公常用来训熊孩子的。
老头听了,也嘿一声笑起来。
许掣看这一老一少两活宝,露出关爱智障的眼神。过一会儿保姆说饭好了,叶可便跟过去,放开狗胆吃。
遇到特别喜欢的,还会揪许掣手,让他帮忙夹。
反客为主,吃得山响。
许是特别喜欢能吃的孩子。
许家爷爷又让厨房添菜,说管够。叶可挺着腰板进来摸着肚皮出去,感觉三天吃不下饭,撑到原地去世。等后来要走,许掣领她去房子后面的单独的小间——男生烧香,分了三柱给她。
小姑娘看着里头的牌位,懵懵懂懂跟着磕头。
或许别人有忌讳。
她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分子,不管是拜祖先还是拜菩萨,拜拜就能保佑,她膝盖就很软的。
等后来知道里面的是谁,她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不过这是后话。
没过多久成绩出来。
两人分数出乎意料的好,放榜那天叶建国买了瓶三百块的酒,请几个相好的工友到家中吃饭。孙萍在厨房剁鸡,砧板哐哐哐地响。
叶可被叔叔阿姨包围,除了夸奖,更多的是问她怎么跳级的,怎么学的。
这么出息,以后肯定是女博士。
叶可就很怕。
倒不是觉得博士不好,纯粹是觉得用脑过度寸草不生。连连说了几个不,恐惧的摇头硬是被说成谦虚。
“瞧瞧,那么好的成绩一点不骄傲,怪不得能考进全市前十。”大人们吹捧她就跟嗑药似的,孩子们看她的眼神仿佛看仇人。
没一会儿几个同龄人就把她藏在柜子里的椰汁翻出,咕咚咕咚,喝个一干二净。
叶可好气。
又不敢和他们杠。
最后在饭桌上,当家长们再次问起她如何学习时,小姑娘腼腆道,“就是把书店里所有的习题册买回来刷几遍,刷完就妥了,我现在好后悔只写了咱们省的习题,要是全国卷也刷一刷,说不定我就是状元了呢。”
在场的诸位一片沉默。
自吹自擂来得太快。
和前面的谦虚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