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进去!”门外传来慕容熙暴躁的声音。
“吉安,让慕容少宗主进来。”楚霖给杜梅盖好薄被,站起的身形,依旧挺拔伟岸。
“你这一去,阿梅怎么办?”慕容熙一步跨进来,满脸怒容地质问。
“此时,外间只怕早已布满了侍卫,若有异动,格杀勿论,你我虽可自保,可姨母和杜梅他们怎么办?现如今只能用第三种法子救她了。”楚霖剑眉紧拧,咬牙说道。
“阿梅用自个的性命选择了你,我败得无话可说,可皇帝老儿若想染指阿梅,我断然不能依,逼急了,定要了他的项上人头!”慕容熙恨声说道,他用力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让皇上收回成命,我走后,这里就交给你了。”楚霖双手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
“我叔父几年前曾遇见过侯府侍卫长徐能,据他十多年暗中追查,你舅父之死和侯府被屠,乃至内乱浩劫都是一场阴谋,今日看来,这大概都和白夫人一脉能勘破天机有关,你在宫中,要格外留意这些,看是否和现在加害阿梅的人有关联。”慕容熙想了想,将叔父说过的话坦言告知。
“如今徐能在哪里?”楚霖闻言,迫切地问。
“他当年临危受命,却不慎丢了阿梅母亲,十多年来一直不停地在找她,如今年纪大了,又被人追杀,不得不四海漂泊,萍踪不定,现下连密宗都找不到他了,是死是活很难说。”慕容熙摇摇头,沮丧地说。
“我知道了,忠义侯府就要重建,这个消息散出去,他若活着,会回来的。”楚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是密宗联络的鸣炮,你拿着,若皇帝老儿对你不利,你就放出它,我的人十里之外都能看见,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你!”慕容熙从袖子取出一枚竹管,郑重地交给他。
“那……多谢了!”楚霖并未推辞,接过拢在袖中,拱手致谢。
为了杜梅,慕容熙和楚霖曾是相看两相厌的情敌,如今杜梅命在旦夕,内外交困,反倒让他们成了可以相互托付的朋友。
楚霖说完,无限眷念地看了眼杜梅,整衣扶冠离开,慕容熙也愣神看了看躺着一动不动的女孩,狠狠心也走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来,很快没入枕头。
杜梅的魂灵依旧无所归依,浑浑噩噩沉沦在幻海里,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颠沛流离,海天之间,时而冰雪覆盖,时而烈日炙烤,在冰与火的轮番折磨里,只有一个深情的声音像一眼清泉滋润着她的身心,又似一簇微光引领着她的归路。
“李公公,咱们走吧。”楚霖抓着李公公的胳膊,微微用力。
李公公躬身满面春风地笑着说:“好好好,燕王请。”
在宫中大半辈子,李公公什么风云诡谲没见过?楚氏是皇族,皇上和九王爷是同胞兄弟,不要说燕王情急之时对他放一两句狠话,就是抽他几个嘴巴子,踹他两脚,他一个做奴才的除了忍着,还能告刁状不成?
楚霖手上的力道,早已无声的告诉他,千万不要自个给自个找麻烦,要不然,自个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李公公转脸看了眼跟着一起来的四个小内侍,眸光威严而充满警告,他们都是极机灵的,见内侍总管啥都不说,他们自然更不敢做声了。
众人目送楚霖骑马离开,后面果然除了分两批来的十个内侍,还有更多仗剑持刀的侍卫紧紧跟随,这阵仗哪里是来宣读圣旨,分明是一种逼迫挟持。
杜梅所剩时间不多,已到了最后紧要关头,大家来不及想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只管关门上栓,各自忙碌起来。
赵吉安赶着去找赵狄,将楚霖的吩咐说了,两人又商议着,做了额外旁的安排,暗卫们悄没声息地各自出去,整个燕王府被无形的保护起来,哪怕一只鸟也休想飞入。
“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钟毓坐在床沿把脉,神色悲怆。
“燕王临走时,让改用第三种法子,现在也只能用第三种了。”慕容熙狐狸眼低垂,眼角染着万千愁绪。
“一会儿,梅子要在冰水里浸泡两个时辰,寻常人都要被冻坏,何况她失血过多,只怕……”贺联咬住唇角。
此事太过蹊跷,圣药竟是假的,燕王被急招入宫,如今只剩风险最大的一种方法,杜梅又能否扛得住?大家都很担心,他不愿再添波折。
“密宗天蚕金甲素来有冬暖夏凉的功效,我们只要给她穿上这个,先护住心脉,其他只能看日后的造化了。”钟毓捏捏眉心,现下十万火急,他只求杜梅活着,日后再做打算。
“姐姐身上那件,心口上被扎了一个洞。”杜樱赶忙将洗干净晾干的天蚕金甲捧了来。
“这……”大家齐齐看向慕容熙。
“我只有这一件!”慕容熙颓然地倚在床边。
天蚕丝难得,这件还是他父亲临别时送给他防身的,他转赠了杜梅,哪里还有第二件。
“有没有天蚕丝?我可以织补!”许氏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今年不是收天蚕丝的年份,就算有,也在千里之外的滇州,远水救不了近火!”慕容熙绝望地闭上眼睛。
“樱子,你来帮娘拔头发。”许氏说着,将一头长发散了下来,那乌发像一帘瀑布直垂到脚踝处。
“姐姐!”钟毓不忍,生生拔掉头发,那得多疼,再说那个洞虽只是大拇指般狭长形的,但起码也要上百根头发来织补。
“我听我母亲说,她作为神女族圣女,头发也被奉为圣物,小孩子有点小毛小病,喝点她头发化的水就能好,我想我的头发也能有点用。”许氏说着,已经忍痛从头上拔下几根头发。
“娘,我也可以拔头发给大姐!”杜樱今儿一天哭伤了,眼睛肿得像个桃,这会儿,眼泪又漫上来。
“你年纪小,头发又短,还是拔娘的吧,要快,你姐等不及了。”许氏说着,手上不停。
小七沉默地帮许氏将头发一根根理顺,赵吉安匆匆去如意那里拿了绣花针来。
“趁等杜夫人的工夫,咱们不如先将毒箭取出来,等一会儿泡上冰水药材,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鲜血凝滞,那样失血最少。”贺联想了想,对钟毓说道。
“好,这就开始。”钟毓看看许氏又看看杜梅,点点头。
众人一起动手,将偌大的卧室用屏风隔开,钟毓和贺联在里间榻上给杜梅小心翼翼取毒箭,外间许氏已经足足拔下了一大把头发,她顾不上头皮火烧般的疼痛,手指飞快的将三两根头发丝捻做一股,穿针引线,织补天蚕金甲上的那个破洞。
两边都在与阎王爷抢人,屋里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炷香的工夫,只听哐啷一声响,里间贺联扬声说道:“赵侍卫长可以准备冰水了!”
“就来。”一直紧张等待的赵吉安转身出去了。
原先浴桶里的药汁已经拎出去了,仆人们将研碎的冰倒满了大半桶,慕容熙将天山雪莲、深海珍珠、冰川晶藻混合的细细药粉撒在冰面上。
“姐姐,天蚕金甲可修补好了?”隔了会儿,钟毓给杜梅处理完伤口,抬头问道。
“好了!”许氏将最后一股发丝打了结,急急地应道。
那个破洞织补得非常好,密匝厚实,仿佛天生和天蚕金甲连在一起,钟毓和贺联轻手轻脚地给杜梅穿上。
外间赵吉安已经拎来了水,倒在冰桶里,杜梅被从里间抬了出来放在冰面上,胸口以下都浸在混合了药末的冰水里。
甫一入水,被寒凉刺激,杜梅本能的抽搐,许氏见此一下子哭了,低低地唤:“梅子,梅子。”
“姐姐,她这会儿昏迷了,听不见的,你在外面给头皮上点药,我来看护就好。”钟毓不忍许氏过度伤心,将一小瓶药递给她劝道。
“我是她娘,生死我都得陪着她。”许氏坚决地摇头,杜樱接过药,默默地在她娘头上抹了抹。
大家心里都很紧张担心,一个也不肯离开,外间的日头渐渐西移,冰水里慢慢溢出艳紫的颜色,面色苍白的杜梅仿佛睡在一片紫色花海里。
“这是狼毒花的颜色!”阿儿台惊呼。
“看来冰水浸泡是有效果的。”贺联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过去半个时辰,后面只怕更难熬。”钟毓摸摸杜梅的手,冰凉的几乎没有温度。
“大掌柜真是奇女子,咱草原上的女人不要说中她这种狼毒花萃取的精华,就是寻常的花叶根,只要一点点,也早就发疯癫狂,控制不住要男人,哪像大掌柜这般沉静。”乌答早存了疑惑,这会儿不免问道。
“狼毒花是一种让人产生幻境的毒,会令人意乱神迷,不能自控,而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本体已经陷入了很深的昏迷,再说,她是神女族大祭司后人,断情绝爱才是本性,若想激发她的情爱,没有长久深沉的爱意,但靠这种毒,除了伤害她的身体,其他的根本没有用。”钟毓神情淡漠地说。
“原来如此。”乌答慢慢垂下头。
他内心自省,在这世上,除了那个让大掌柜舍命相救的男人,谁还能走进她的心扉,自己此生恐怕都是不可能的。
钟毓又适时撒了一次药粉,半个时辰后,浴桶里的紫色越来越浓郁,仿佛凝炼成一桶黑紫色的葡萄酿,杜梅抽搐的越来越厉害,连鬓角的发丝都在七月的天气里凝结出了冰花。
“这可怎么办!”许氏趴在桶边颤着声道,她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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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请假,元旦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