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你看见、触摸到和听到这些东西。那么你是用什么方式,即用何种属性看见或触摸到它们的呢?”
我:“我看见这对象是红的,那对象是蓝的;要是我触摸它们,我就会感到达是光滑的,那是粗糙的,这是冷的,那是热的。”
精灵:“那么,你知道这红、蓝、光滑、粗糙、冷、热意味着什么吗?”
我:“无疑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精灵:“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描写一番呢?”
我:“那是不能描写的。你看,把你的目光转向这对象;当你看着这对象时,你通过视觉感知的,我称之为红;触摸这对象的表面,你所感到的,我称之为光滑。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得到这类知识的,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获得这类知识。”
精灵:“但是,我们就不能至少从某些已经由直接的感觉得知的属性,通过推论,发现与它们不同的其他属性吗?例如,如果某个人已经见过红色、绿色和黄色,但没有见过蓝色,已经尝过酸味、甜味和咸味,但没有尝过苦味,他就不能单凭思考与比较,不看或不尝这类东西,而懂得什么是蓝色,什么是苦味吗?”
我:“断然不能。凡属感觉事实的东西,只能加以感觉,而不能加以思考;它不是推导出来的东西,而是完全直接的东西。”
精灵:“奇怪!你自夸有知识,可是你又不能向我解释你是怎样得到这知识的。你看,你说对象的这种属性是要看的,另一种属性是要触摸的,第三种属性是要听的;照这样说,你必定会把视觉活动和触觉活动区别开,会把这两者和听觉活动区别开,是这样吗?”
我:“没有疑问。”
精灵:“你还说这对象看着是红的,那对象看着是蓝的;这对象摸着是光滑的,那对象摸着是粗糙的;照这样说,你必定能把红和蓝区别开,把光滑和粗糙区别开,是这样吗?”
我:“没有疑问。”
精灵:“如你刚才保证的,你不是通过你对自己内部的这些感觉的思考和比较而知道这样的区别的。但是,你也许是在比较你之外的各个对象时,根据它们的红色或蓝色,表面光滑或粗糙,知道你在你自己内部一定会感到什么是红色的或蓝色的,什么是光滑的或粗糙的,是这样吗?”
我:“这不可能;因为我对于对象的知觉开始于我对于我自己的状态的知觉,前者受后者制约,而不是相反。我区别各个对象,只是由于我能区别我自己的各个状态。我能知道,这种特定的感觉可以由‘红色’这个完全任意的符号来表示,另一种特定的感觉可以由‘蓝色’、‘光滑’与‘粗糙’这类符号来表示;但我不能知道,各种感觉本身是有区别的,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区别的。我之所以知道它们有区别,只是由于我知道我自己,我感觉到自己,以及在这两种情形下我感觉到自己不一样。至于它们怎么有区别,我无法描写出来;但我知道,它们的不同正象我的自我感觉在两种情形下不同一样;而感觉的这种区别是直接的,决不是间接得到的、推导出来的。”
精灵:“你可以不依赖于有关这些物的任何知识而区别它们吗?”
我:“我必定会不依赖于这种知识而区别它们,因为这种知识本身不依赖于那种区别。”
精灵:“那么这种区别是直接通过单纯的自我感觉给予你的?”
我:“正是这样。”
精灵:“但这样一来,你就应该满足于下列说法:我觉得自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感受影响的,这种方式我叫做红的、蓝的、光滑的、粗糙的。你应该把这些感觉只归于你本身,而不应该把它们转移到完全在你之外的对象上去,把那种毕竟只属于你自己的形态变化的东西冒充为这种对象的属性。
“或者,你告诉我:当你认为一个对象看着是红的,摸着是光滑的时候,你除了以一定方式觉得自己受到影响以外,是否还知觉到其他更多的东西?”
我:“从上面所说的、我已经清楚地了解到,除了你所说的以外,我确实没有知觉到更多的东西;把那种只存在于我之内的感觉转移到我之外的某种东西上去——这毕竟是我无法避免的——我自己现在觉得是最奇怪的事。
“我在我自身感觉,不是在对象中感觉,因为我是我自己,不是对象;所以,我感觉到的只是我自己和我的状态,而不是对象的状态。如果确有关于对象的意识,那它至少不是感觉或知觉——这是很清楚的。”
精灵:“你的结论下得太快了。让我们从各方面来考虑这个问题,以便令我确信,你对你现在甘愿承认的东西永不食言。“那么在对象中,是否象你平常设想的那样,除了它的红色、光滑表面等等以外,简言之,除了你通过直接的感觉所得到的一些特征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呢?”
我:“我以为是有的;除了这些属性以外,还有一种包含这些属性的东西,即这些属性的承担者。”
精灵:“那么,你是通过什么感官知觉到这些属性的承担者呢?是你看见它、触摸到它、听到它呢?还是另有一种知觉它的特殊感官?”
我:“没有,我想我是看见它和触摸到它的。”
精灵:“真的?让我们来详细地考察这一点吧!你是在任何时候都意识到你的一般视觉活动呢,还是始终只意识到一种特定的视觉活动呢?”
我:“我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是只有一种特定的视觉。”
精灵:“在对象方面这特定的视觉是什么呢?”
我:“是红色的视觉。”
精灵:“这红色是某种实证的东西,是一种单纯的感觉,是你自己的一种特定状态。”
我:“这一点我已经理解。”
精灵:“所以,你应当看到这红色象数学上的点一样,简直是单纯的,而且你看到它也只能是这样。至少这红色在你之内,作为你的感受,显然是单纯的、特定的状态,它没有任何组合成分,我们只能把它描述为数学上的点。你是这样认为,还是另有看法?”
我:“我得承认你是对的。”
精灵:“可是现在你把这单纯的红色扩展到广阔的平面上,而这平面你肯定没有见到,因为你只见到单纯的红色。你怎么能知道这平面呢?”
我:“这当然是奇怪的。可是,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解释。我的确没有看到这平面,但当我把手伸到它上面时,我就能感觉到它。在进行这种触觉活动的同时,我的视觉始终没有变。所以,我把这红色扩展到我始终在看同一红色时所触摸到的整个平面上。”
精灵:“假使你真的感觉到了这平面,那或许会是这样。但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是否可能。你不是从来都不一般地感觉吗?你不是感觉你的感觉,因而也意识到这种感觉吗?”
我:“决不这样。每种感觉都是特定的感觉。我从来不单纯地看、触摸或听,而总是看、触摸或听某种特定的东西,例如看红、绿、蓝色,触摸冷、热、光滑、粗糙,听提琴声、人声等等。——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就到此结束了吧。”
精灵:“好!照这样说,在你说你触摸到平面时,你只是直接感觉到光滑、粗糙或类似的属性吗?”
我:“当然。”
精灵:“这种光滑或粗糙毕竟也象红色一样,是单纯的东西吗?是寓于你这个感觉者中的一个点吗?我刚才根据一种道理问你,你为什么把单纯的触觉扩展到平面上,现在我要根据同样的道理问你,你为什么又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单纯的视觉?”
我:“但这个光滑的平面也许不是在所有点上都同样光滑的,而是在每一点上光滑程度不尽相同。尽管我缺乏明确地相互分辨这种不同程度的技能,也没有文字符号来记载与标明这些不同的程度,但我还是无意地区分了它们,把它们相互并列起来,这样我就形成了一个平面。”
精灵:“你能否在同一未分割的瞬刻有相反的感觉?或者说,以相互抵消的方式得到感受?”
我:“绝对不能。”
精灵:“为了解释你所不能解释的东西,你想假定那些不同的光滑程度;它们既然是各不相同的,不就是在你之内先后相继发生的相反感觉吗?”
我:“这一点我不能否认。”
精灵:“那你就应当把这些不同的光滑程度,按照你实际感觉到它们的那样,视为同一个数学点先后相继发生的变化,就象你在别的情况下实际做的那样;但决不要把它们彼此并列起来,视为二个平面上很多点同时具有的属性。”
我:“我明白这一点,我也发现我的假定说明不了什么东西。但我用以触摸对象和遮盖对象的那只手,本身就是一个平面,所以我知觉到这对象是平面,是比我的手更大的平面,因为我能在它上面把这只手铺好几倍。”
精灵:“你的手是个平面吗?你怎么知道它是平面呢?你一般是怎样意识到你的手的呢?你要么用你的手去感觉某种别的东西,因而手就是工具,要么你用你的身体的另一部分去感觉你的手本身,因而手就是对象,除此以外,还有别的方法意识到你的手吗?”
我:“没有,没有别的方法了。我是用我的手去感觉某种特定的东西,或用我的身体的另一部分去感觉我的手。我对我的手没有直接的、绝对的一般感觉,正象没有一般的视觉活动或触觉活动一样。”
精灵:“现在,我们就来考察以你的手为工具的情形,因为这种情形也决定着另一种情形。——在这种情形下,直接知觉中除了属于感觉的东西以外,除了把你自己,在这里特别是把你的手表象为触觉主体、感觉主体的东西以外,不可能再有任何东西。要么你感觉的是同一的东西,那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单纯的感觉扩展到某种能感觉的平面上,而不满足于一个能感觉的点;要么你感觉的是不同的东西,那你就是先后相继地感觉同一个东西,而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感觉表象为在同一个点内是相互连续的。——你把你的手看作一个平面,正象你一般认为一个平面存在于你之外一样,是令人费解的。所以,当你还没有说明第一种情形以前,暂且不要用第一种情形来说明第二种情形。——当你的手或你身体的无论哪一部分,本身是感觉的对象时,第二种情形是很容易根据第一种情形加以判断的。你借助于现在作为感觉主体的你的身体的另一部分,来感觉你的身体的这一部分。对于你的身体的那另一部分,我可以提出象我刚才对你的手所提出的同样的问题,而你对这样的问题也象对那样的问题一样,不能给我作出回答。
“关于你的眼睛的平面以及你的身体的每一平面,情况也是如此。虽然对你之外的广延性的意识可以开始于对你自己的广延性——物质躯体——的意识,而且可以受后者的制约,但这样一来,你就必须首先解释你的物质躯体的这种广延性。”我:“够了,现在我已经清楚地看到,我既没有看见和触摸到物体属性中的平面广延性,也没有通过任何其他感官把握这种广延性;我看到,我的经常不变的做法就是把那种在感觉中本来只是一个点的东西扩展到平面上,把我本来应当视为先后相续的东西相互并列起来,因为在单纯的感觉中决没有相互并列的状态,而只有先后相续的状态。我发现,我采用的方法实际上很象几何学家让我构造他的图形的方法,把点延伸为线,把线延伸为面。我很奇怪我怎么会这样做。”
精灵:“你还做了更多的、更奇怪的事情哩。当然,你在物体上假定的这类表面,你既不能看见和触摸到,也不能用任何感官知觉(II,209)到;但在一定的意义上我们却可以说,你在这个表面上看见红色或触摸到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