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脚步微顿,转身:“你哪天有时间?”
“我?”
池颜面露疑惑:“有什么事吗?”
他偏头抬了抬下颌,目光落在那面墙上。
那里原本挂的是一幅偏复古风的婚纱照,忘记哪天叫人取了下来。
“不是说拍得像上坟么。”
这几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话落不耐地抵了下上颚,才继续:“那就重拍。”
第32章
池颜一细想, 才想起是她叫管家撤走的婚纱照。
其实拍得也没那么不堪,毕竟是高价请来的专业团队, 无论是造型还是风格,都透露着高级感。
当时只不过是因为与他闹别扭,才嘲了两句。
仔细回想,照片上他不自觉冷着的脸其实还挺有味道的, 清冷之余带几分禁欲。让人想起碎石河滩边、独立于山野之外踽踽独行的白鹭鸶。
实在是比影楼挂着的那些喜气洋洋的照片好看多了。
池颜没有很强烈想要重拍的欲望, 只不过心情好, 很配合地点头:“随便啊,看你。”
“哦, 对。”她转头,“你之前说的律师团还在吗?借我用用?”
没想到他这位太太事业心还挺重, 八字没一撇, 满脑子都是她那没到手的股份。
梁砚成难得没泼冷水,眼神下滑睨她一眼:“随便, 看你。”
呵, 木头还会学人说话了?
池颜在心里啧了一声。
毕竟还是拿人的手短,乖乖巧巧道了谢。
***
池颜找梁砚成要律师团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没有选在借款一到期限就发难,而是静静蛰伏,等着大池的季度分红股东会。
而池文征那,自从找池颜打了亲情牌之后,确实没再收到梁氏集团的催款通知。他正暗自窃喜,心想不管怎么冷面冷心的男人,终究要折在美人关上。
一时风平浪静, 转眼就到季度分红大会。
池颜提前拿到合同抵达大池,真到要“谋反”的时刻,她反而心生犹豫。
临下车前忍不住问梁砚成:“你会不会觉得这么做太绝了?一想到小时候叔叔对我也挺好的,我就有点……”
她今天这件鸦色西装修身得体,很压得住气场。
化着一丝不苟的妆,正色红唇,丝毫不像要临阵退缩的样子。
男人抬手轻揉太阳穴,看她最后释放演技,不咸不淡道:“现在叫司机送你回去也来得及。”
前些天送小宝去做绝育之前,池颜做过一番功课,非要在宠物医院演一场虎口夺子。
——宝贝,不是妈妈要让你失去宝贵的小球球,是医生把你抢走的。
放在此时再演一出,等同于
——我要去谋反了,你拉我一下,我挣扎完再去,走完流程就心安理得了。
没想木头压根不配合。
池颜嗤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她绷着脸下车,鞋跟刚落地,就听到对面车门也响了一声。
再回头,男人扣好西装扣一身清贵站到了门边。
他轻蹙眉梢:“不走?”
哦,你早说要陪我上去嘛。
季度分红大会近在眼前,大池没人来得及通知楼上会议室梁氏小砚总到访。
连带律师团乌泱泱一行人一路上行,伴随清脆的抵达提示音,众人步履匆匆鱼贯而出。
池颜目光落在走廊上,余光却始终能捕捉到身侧带风的衣角。
男人稳健的脚步声落后于她一步,但确确实实每一步都正好踩在她的余光范围里。
让通往会议室的短短几步路走得格外微妙。
就好像今天要进去与池文征对峙的不止她一个人似的,她能肆无忌惮充满底气。
行至会议室正门,池颜及时从胡思乱想中逃脱,与身后比了个手势。
她深吸口气,像对身后人,也像对自己说:“我自己可以。”
这么久,池颜当然知道梁砚成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感到很轻的力道落在自己肩上,像是无声鼓励,而后会议室大门在她眼前缓缓被推开。
一室目光集聚在她身上。
池文征循声回望,面露讶异:“小颜?你怎么到这来了?有什么事先去办公室等,这马上还要开会。”
池颜视线扫过会议室,坦然笑道:“我觉得我找叔叔的事儿在这说好像更合适一点。”
“胡闹。”池文征斥责,“这里在开股东会,不是你耍小性子的地方。”
池文征毕竟是她亲叔叔,板正起脸时与她父亲有几分相似。
有那么一瞬,池颜心中生出恍惚。
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顺着池文征的话无辜点头:“对啊,股东会。正好各位都在也好有个见证。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就一小事儿,来拿我的股份。”
池文征皱眉:“什么股份。”
“叔叔怎么贵人多忘事。”池颜嗔怪,“我连合同都带来了。”
她抖直了手里的文件夹,啪一声丢在椭圆形会议桌上。
左起第一位刚好是翁永昌。
正好众人视线都好奇地移v了过来,翁永昌把文件夹调转方向眯眼瞧了一会儿,传给下首一位:“你瞧瞧,我看这事不小。”
池文征不等第二位看完夺手抢过,目光落在合约正文上蓦地青了脸。
竟然是他与梁砚成签的借款协议。
后面一众股东一个比一个疑惑,纷纷探头小声探讨起来。
池颜也无所谓文件在不在她手里,敲了敲桌檐,浅笑吟吟:“不如我给大家说说合约内容。我叔叔,池文征,问梁氏集团借了一大笔钱。条件呢就是质押了他的35%股权。不过现在叔叔没还钱,那股权得任梁氏处置了。”
话落,众人哗然。
同是这一批股东,谁都没忘前段时间梁氏小砚总就坐在这间会议室,游刃有余地戏弄他们说,只要有他在,梁氏与大池只有收购关系,没有并购。
要是真让大池35%的股份落入梁氏手里,那不就等于被吞并蚕食了那一份么。
翁永昌下首第一位股东刚只来得及看了一半,几乎确信池颜所说句句为实,脾气颇为急躁,厉声质问:“池总借的这笔钱又是做什么的?”
不等池文征解释,池颜抢答道:“这个我也知道。叔叔在法国买了块地正开发度假庄园。至于为什么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不知道,那不如你们问问池总为什么动用大池的资金、却以私人工程公司的名义弄下这块地。”
底下坐的都是聪明人,谁能不明白这其中好处。
挪用大家的钱,赚自己一人的利润。
这会儿已经不是可以压着的窸窣探讨,整个会议室顷刻间乱成了菜市场。
池文征气噎,关于这些他从没多透露过一个字。
即便是在梁砚成那,他也只是展示了工程的宏伟蓝图。
猛然回神,才顿悟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女背地里并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
他用尽最后的耐心压低声音:“有什么不满咱们可以回家说,股东会不是你玩小把戏的地方。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又嫁到了梁家……”
池颜不可置信地挑眉,故意提高声音:“奇怪,公司哪条规定还性别歧视了?”
她转头看向椭圆形会议桌那头坐着的几个女高层:“您听说过这规定吗?”
她这边巧舌如簧,转头又安抚剩下的其他股东:“您几位先别着急,虽说叔叔欠了钱丢了股权,但我刚还忘了说后话。”
众人凝神:“后话?还有转机?”
“那当然。”池颜点头,“那35%股份现在不在梁氏,在我手里。”
她拍拍手,门外律师团得令进到会议室,把手头的协议发到众股东面前。
这是新拟的股权转让协议,梁氏小砚总已经签了字,就等之前的欠款合同生效,股权一手转一手,最终去向则是落在池颜手里。
池文征被夫妻俩摆了一道,怒从中来:“你和砚成夫妻一家,落你手里和落梁家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
池颜缓缓眨了下眼:“叔叔您求我帮忙的时候亲口说的,我姓池。”
她转向会议桌,像是与众人保证:“只要我姓池,就永远站在大池这。”
底下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如此局面。
池颜自顾自拉开空位坐了下来,理了下耳边长发:“既然大家都清楚了,那今天开始我就在这同各位一起开会了。”
她支着下颌,眸光微敛:“这样吧,我们先聊聊大池往后的决策权在谁手里。”
今天自池颜出现开始,惊雷一环皆一环。
上一环节还没消化完,紧接着又丢出一颗闷雷。
这下不止池文征,全会议室都炸了锅。
几分钟后,有人反应过来。原先池总确实在股权上占绝对优势,但他丢了35%,又刨出一成做了股权激励,如今真真正正握在手里的只超过原始股本的三分之一。
而池小姐如今,也有三分之一。
两人平分秋色,都没达到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决策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