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乘坐皇撵出城五十里,摆酒相迎。
定远侯顾九麟战功赫赫,被封为一字并肩王,掌虎符统领三军,乘天子座驾,享天子礼,百官见之叩拜。
前定远侯顾淮追封为和亲王,爵位世袭三世。
至此,天下同庆。
夜晚,元明宫内灯火通明。
顾九麟叩谢过皇恩后,换上了新的亲王朝服,坐到位置成,成为今天的主角,脸上不得不堆砌起笑容,与众人饮酒。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龙椅的旁边,只比龙椅稍矮一点。
殷单默不作声地倚着龙椅,只偶尔捡些菜肴填饱肚子,目不斜视。
顾九麟饮过一盅酒,眼角瞥了过去,就看见殷单看着大厅中的歌舞微微有些出神,他转过脸也认真看着,时不时应和众人几句。
殷单暗火丛生,忽然冷声开口:“今日是从哪里找的草台班子,动作这般僵硬,实在有损大殷形象,拉出去——”
他话到嘴边转了弯儿,“——再好好练练。”
殿内突然一片寂静,就连司乐坊的乐班子也停了下来,十分惶恐的跪在地上。
百官纷纷跪倒在地,额头有冷汗渗出。
明明方才还挺高兴的,不知为何突然又发了火,难不成是刚刚封了一字并肩王,此时又心中后悔,但是想到不能收回成命,所以才大发脾气?
顾九麟咳嗽了一声,殷单依旧板着脸,他将脚伸过去,碰了碰殷单的脚。
殷单恼火的瞥了他一眼,小混蛋回来这么久,连个正眼都不给他,就知道盯着下面的歌姬看。他冷哼一声,两只脚将顾九麟的脚夹住,这才慢悠悠开口:“朕想了想,虽然动作僵硬,但动作却颇有新意,想必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罢了,继续吧。”
众人: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大家还能说什么。
丝竹之声再次响起,歌姬舞女们战战兢兢地继续跳下去。
顾九麟的脚抽了几次都抽不回来,他轻轻踹了一下对方,压低了声音:“放开。”
殷单夹的更紧了。
“……”顾九麟看他,“一大把年纪胡闹什么。”
殷单被他的话气的额角直跳,正打算说话,就听见下座的那个戴着面具的所谓的夜刃夜副将站起来,走到顾九麟面前,哑声开口:“顾将军,末将敬你一杯。”
顾九麟用了点巧劲,将自己的脚抽了出来,站起来含笑举杯:“夜副将不必客气,你我二人何必见外。”
殷单明显看到夜刃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那面具下的眼睛不含情绪,却被他认作是挑衅。
怪了。
殷单暗自思忖,这人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之前跟在小混蛋身边的看起来非常像男宠的人。先前殷单不甚在意,有一两个男宠或者是妾侍解解闷,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眼下不同了,这个人,居然摇身一变,短短半年被顾九麟提拔为副将,还似乎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殷单敏感的察觉到顾九麟对这人的态度不一样。
正想着,与顾九麟紧挨着,共享美食的殷馥雅也连忙起身,呆呆地看着顾九麟:“我妾身也敬夫君一杯,出征半年之久,你”她眼圈红了一点,又忍了过去,脸上带了点笑意,“你辛苦了。”
顾九麟看了她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呐呐道:“不喝也没事,妾身自己喝了。”
她说罢,以袖遮面,准备将酒水饮尽,就感觉杯子一晃,紧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叮——”
她的杯子被顾九麟碰了一下,对方仰头将酒喝下,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夫人这段时间在家里也辛苦了。”
殷馥雅疯狂摇头,满头珠钗叮当作响:“不辛苦不辛苦。”
她连忙将酒喝干净,然后一屁股坐了回去,面红心跳,身体发热。
要死了,怎么笑的更好看了。
那边被冷落了半天的殷彻十分不甘寂寞的围了上来,他向来喜欢自己制造条件,往顾九麟跟前插。
“姐夫。”殷彻看起来比之前要更沉稳一些,眉眼之间的笑容愈发像当今圣上。他举杯看着顾九麟,沉声道,“大殷有你,乃国之幸。你为大殷立下的功劳,必被大殷子民世代铭记,本宫敬你一杯。”
顾九麟低头,酒杯已经空了,服侍在一旁的小和子正打算替他满上,就看见三只手伸了过来。
分别是顾淮、殷馥雅和太子。
顾九麟:
三人对视了一眼,殷馥雅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身为食物链最低端,她还是老实点,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
眼前这几位,没有一个人是惹得起的。
剩下的顾淮和殷彻对视着,分毫不让,直到身后传来殷单的声音:“麟儿胜仗归来,倒是将朕的风头都抢了去。大家这般爱戴你,朕自然也要敬你重你。依朕看,这杯酒,朕来倒最为合适。”
殷单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笑容十分和善宽厚,凤眼里也满是仁慈,却无端让殷彻背后感觉阴风阵阵,他连忙将自己的手也缩了回去。
顾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也将手撤了回去。
冷笑一声,殷单伸手正准备给顾九麟倒酒,冷不丁一只手横了过来,将酒壶握住。
殷单恼怒地看了过去,却看见顾九麟。
顾九麟又咳嗽了一声:“陛下,要不,微臣自己来?”
“噗呲。”殷彻没忍住发出一声笑声,又连忙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慌乱撇开自己的眼神,生怕惹怒了父皇,将自己在东宫关上几天。
殷单被他笑的一张老脸有点挂不住,气的一阵白一阵红,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殷彻,又看了一眼笔挺站好的顾淮,接着扫了一眼低着头装作研究桌上花纹的殷馥雅,深深吐出一口气。
顾九麟含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众人一一碰过,这才饮酒入肚。
从大殿里逃出来,顾九麟坐在偏厅的栏杆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半年没回来,京城的几人着实太过热情,就连之前看到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殷馥雅都忍不住偷偷摸摸的蹭他,更别说殷彻还时不时故意在他面前晃晃屁股,然后就响起一阵细碎的铃声。
“呼——”
顾九麟长舒一口气,懒散的倚着朱色阑干,伸手将领口微微解开少许,散散酒热。
京城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花落下,簌簌作响。
庭院的红梅覆了一层白雪,不见半点鲜嫩。
他阖上双眼,将脑袋向后靠去,后颈枕着阑干,顿时有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一滴清水,顺着脸颊流下。
眼前突然一暗,雪花停住,打在纸伞上,传来沙沙的声音。
一只手伸了过来,指尖沾了他脸上的水痕。
顾九麟懒得睁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懒懒问道:“不在里面喝酒?”
那人顿了顿,低声道:“如果我死了,这滴雪水就当做是你为我流的泪。”
顾九麟睁开眼
,与那人的视线对上。
“晗儿。”
殷晗忽然扔了伞,俯身就着这个姿势,将顾九麟用力抱住,脸颊埋在了他的肩窝处。
顾九麟心头一时十分复杂,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