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木苏里 本章:第124节

    “老头没结过婚,没生过小孩,现在依然有人养。季寰宇旁边却只有个护工。”江添拇指摩挲着指节,出神似的说:“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提前那么多年规划好有用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鸥说。

    “我18岁试过。”江添说。

    江鸥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18岁是个坎,从那以后,江添再没过过生日。她和丁老头、教授、同学或邻居,不管谁试着给他准备,都会被推拒。他就像怕了那一天,甚至厌恶那一天。

    只要想到这件事,江鸥就会难受得透不过起来。

    她匆促低头,又喝了几口水。

    走廊并不那么暖和,水凉得很快。江添伸手拿了她的纸杯,起身往水房走。

    这几年里,江鸥看过很多次他的背影。也许是这层太过空旷的缘故,显得愈发沉默孤独。走廊很长,水房在另一头。

    有那么一瞬间,江鸥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那个孤独的背影会长久地走在窄路上,怎么也走不到头。

    她攥了一下手指,忽然起身跟了过去。

    江添在水房兑着温水,杯口热气氤氲,在不锈钢的水箱上蒙了一层白雾。余光里江鸥跟了过来,站在他旁边。

    过了几秒,他听见对方轻声问:“一定要是小望吗?”

    江添一愣,差点被开水烫到食指。

    他垂下眸,匆忙关掉水龙头,捏着微烫的水杯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不能是他?”

    为什么连季寰宇都可以平静对待,听到盛望的名字却总是那么敏感?

    江鸥脸上没什么血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因为我真的有把小望当成儿子。”

    她知道盛明阳商人心性,会对江添好,却很难视如己出。但她不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把盛望当成了第二个儿子,亲生的。不是因为她对盛明阳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因为她把盛望当成了另一个时空里的江添。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我听过很多小望小时候的事,觉得他跟你小时候很像,只不过他被养成了那样,你被我养成了这样。我经常会想,要是我能合格一点,多陪陪你,惯着你,你会不会也长成小望那样,会笑会闹会生气。不是说他性格比你好,我就是觉得……如果那样的话,你会不会成熟得晚一点,考虑得少一点,也能多笑一笑。”江鸥说。

    她是真的把盛望当成了儿子,要怎么接受两个儿子在一起的事实?

    江添听了那些话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站着,盯着杯中微晃的水线出神,过了好久才忽然开口:“你之前见过他么?”

    江鸥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过谁?”

    “盛望。”

    “……没有。”

    “你应该见一见。”江添说。

    “为什么?”

    “我一个月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会笑、不会闹、也不会生气了。”他扯一下嘴角,笑里带着自嘲,“花了五六年,又养出一个江添。”

    江鸥呼吸一滞,心脏像被人抓出了一道长长的破口,汩汩漏着血。她难过极了,不知道是因为说着这种话的江添,还是因为变成了“江添”的盛望。又或者……是因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把所有人都磨成“江添”的自己。

    她忽然想起医院门外看见的那个年轻人,茫然张了张口,问道:“小望来了么?”

    “来了,我没让他上来。”江添说。

    她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好在话音出口前刹住了,否则就是徒增尴尬。她还想问“你们是不是又在一起了”,但也没能问出口。因为她连季寰宇都说过算了,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立场来问这句话。

    好像只要问了,就是把两人跟季寰宇摆在了一条线上,而这本该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她没找到立场问,江添却主动开了口:“我应该换不了别人了。”

    江鸥愣了一下。

    “我想跟他过很久,哪一年都不想错过。”江添看向她,“如果接受不了,以后还是我一个人找你,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可以接受,那就两个一起。”

    他顿了一下,说:“不是征求意见,只是想跟你说一声。”

    第109章 来电

    有些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通, 总要有个消化的过程。江鸥没有明显的情绪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其他的都得交给时间慢慢去解。江添到底也没有让她跟盛望碰上面,他替江鸥叫好了车,把人送到了楼下。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 帮忙开了车门,江鸥坐进后座理着衣服,终于还是没忍住, 扭头透过后车窗往外望。

    她看见江添大步流星往大门另一边走, 走到院墙拐角处时,有人从路边停着的车里钻出来。

    这么远的距离, 江鸥只能看清那人身上穿着眼熟的藏蓝色大衣,裹着厚实的黑围巾。

    那居然真的是盛望吗?江鸥茫然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她还记得对方接电话时冷淡稳重的模样, 也许是在聊工作上的事吧,给人一种有条不紊的干练感, 放在人群中一定是最为出众的那个。但那真的不是她记忆中的盛望。以至于她匆匆一瞥,居然把他认成了跟江添相似的陌生人。

    “车内温度合适么?”司机发动车子的时候问了一句。

    江鸥恍然回神,礼貌又匆忙地笑笑说:“挺好的。”

    而当她再转回头去, 依稀看到那个年轻人趴在车窗上笑着招了招手。面向江添的那个瞬间, 他身上终于有了过往的影子,好像还是那个会笑会闹的生动少年。

    江鸥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转过头来沉默地垂下了眼。

    *

    盛望往江添身后扫了一眼,没看到其他熟悉身影,虽说是意料之中, 却还是有点微妙的失落感。

    结果他坐回驾驶座刚要扣上安全带,江添就探头过来吻了他一会儿。

    盛望有点懵:“挡风玻璃是透明的。”

    江添坐直身体,也扣上了安全带,“你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了。”盛望摸了一下唇角说:“我怕你以为挡风玻璃是单面的。”

    “……我智障么?”

    盛望笑起来。

    其实也不是,他只是觉得这个举动在江添身上有点反常,担心母子之间的对话并不愉快。不过听到他哥熟悉的讥嘲语气,他又放下心来。

    一切似乎比预想的好不少。

    “阿姨自己回去么?”他问道。

    “嗯,不顺路。”江添说。

    盛望有点想笑,心说顺路她也不可能来坐我的车。他哥一贯直来直去,特地扯个不顺路的理由真是为难死他了。

    盛望自认英俊体贴,当然不会拆穿。他一边搜着导航一边问:“她现在不住疗养院了吧?”

    “早不住了,在老头附近租了间公寓。”

    “什么公寓?”

    江添瞥了他一眼:“我这么好骗么?”

    盛望手肘架在方向盘上闷笑着打字,过了一会儿,冲江添竖起手机屏幕:“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住哪儿了?来之前找曦哥问过了。”

    他敲着屏幕上的路线说:“看见没,特、别、顺、路。”

    江添:“……”

    某些人十来岁的时候热衷于看别人拆他的台,现在胆子肥了,开始亲自动手。江添冻着脸跟他对峙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住他的后脖颈:“要笑去后面瘫着笑,车我开。”

    “你别拿拎猫那套对付我。”盛望浑身都怕痒,哪哪都是命门,尤其怕被江添碰,“放手!我不信任你资本主义培养出来的车技。”

    “试试。”

    “试什么试,车上两条命呢,哥。”盛望扫开他的手,换挡打灯踩松刹车一气呵成,生怕被赶去后座,“我还年轻,有事业有家庭……”

    江添靠在座椅上听着某人胡扯,他特别想念这些不着调的话,吵吵闹闹充斥着每一天。他做过最好的设想就是这样听一辈子。

    “……虽然我长得挺帅的,但你不能害我。”某些人前面还勉强靠谱,到了后面就纯属胡说八道。

    江添在车流灯光中挑了一下眉,懒声道:“昨天咬我肩膀的时候也没听你说有家庭。”

    盛望“呵”了一声,在路口停下。可能是红灯映照的关系,他脖子脸都漫上了血色,神情却非常坦然。

    他看着车前眨了一下眼,说:“当然有,早恋骗来的。家属是个海归博士,又高又帅,羡慕么?”

    “羡慕谁?”

    “我啊。”

    江添摇了一下头,“我比较羡慕那个家属。”

    盛望眯起眼睛,过了好半天才摸了一下耳垂。

    虽然他很早就认清了这件事,但还是想说,他哥是真的闷骚……

    *

    春节前的最后几天,大家忙得十分机械。高天扬和辣椒早早就订好了票,问盛望和江添几号回江苏。

    盛望回答说:“你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天扬一想也是,对盛望而言,老家只有祖宅和盛明阳,现在某人处于已出柜状态,回去怕是给亲爹添堵。至于江添……江鸥本来就在北京,江苏除了附中门口那个已经租出去的老房子,同样没什么可看的。

    这两人情况特殊,是走是留都很尴尬。

    高天扬说:“要不你俩干脆订个行程,找个冷门地方来个春节七日游算了!”

    江添前几年习惯了过节到处走走看看,下意识就要翻景点机票了,结果被盛望摁住了:“你搭理他,过年哪个地方都不冷门,十几亿人呢。”

    他们纠结两天,最终还是订了往来江苏的机票。

    一来a班微信群在年前开始疯狂跳动,相约节后去看老师。二来……盛望在距离放假还有三天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盛明阳的电话——

    元旦那次晚饭后,父子之间始终萦绕着几分尴尬。有很长一段时间,盛明阳既不给他分享养身文章、也不转发朋友圈了,陡然沉寂下去。不知是在作思想挣扎还是单纯在冷战。

    这通电话是元旦后的第一次联系,接通的瞬间,两人都沉默了几秒。最终是盛明阳先开了口,“春节回来的吧?”

    他没用“回来吗”,直接用了半肯定的句式。这依然是他一贯的做法,用看似温和的方式掩盖住了内里的强势。但不知怎么的,用在这次,反倒成了一种变相的退让。

    盛望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吭声。那几秒的时间里,他敏锐地感觉到盛明阳有两分紧张,他一贯强势的爸爸在等他回答的瞬间居然会紧张。

    他没有戳穿这一点,回神便说:“抢到票就回,春节酒店也有点难订。”

    在这通电话前,他其实已经决定不回去了。忙了一年,春节能窝在住处跟江添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也不错,比出去看人头有意思多了。

    但他没有把这个原计划说出来,只把原因归结在难抢的票上,像一种心照不宣的规避,免得让电话那头的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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