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装修跟曲家不是一个风格。
曲家装修讲究四个字——附庸风雅,而周家则是看得出是真正的有格调。从入户的迎客松到前院的锦鲤流水,从玻璃房的牡丹到后院的凉亭步阁,无一处不透露出主人家对其家宅的用心。
周父的茶室也是,晨光从凤尾竹卷帘透入,近三米长的紫檀茶桌上置紫砂茶壶,东侧墙上挂的水墨老翁江心垂钓画和西侧的静心字画相映衬。
曲郁山步入茶室时,周父已经在了,见到曲郁山来,他点头示意,并说:“今早煮的茶是大红袍,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喝得惯。”曲郁山答。
“那便好。”周父给曲郁山斟茶。
一杯茶入肚,总算开始谈正事。
周父轻叹一口气,“说来丢人,今天我约小郁过来是为了那个叫崔柠的男孩子的事,他是我的孩子。”
曲郁山早就知道这个事情,只是他有些没想到周父会如此坦然地将此事和盘托出。
“只是当初我不知道崔柠的妈妈怀着他,如果不是昨天……也许我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小郁,我能问你一句,你跟他的关系是网上说的那样吗?”
真是私生子。
曲郁山权衡利弊之下,点了头。
他给周父的答案自然不能像当初给他爸的那样,他坐实他包养崔柠的事情,也许就能加速破产的进度。
听到这个回答,周父盯着曲郁山看了十几秒,才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小郁,叔叔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那个孩子今年才十八岁,他太小了。你怎么想?”
未等曲郁山回答,茶室的推拉门被打开。
站在外面的是周望卓。
周父看到周望卓,面色微变,但他很快又如常地说:“望卓,你还没去医院陪你妈妈?”
“爸爸,你叫小郁过来聊什么?”周望卓不答反问,他走进茶室,在曲郁山的旁边坐下。
“我们聊的话题你未必感兴趣,望卓……”
周望卓冷淡地打断了周父的话,“不,你们聊的我肯定感兴趣,关于昨晚那个视频,关于我那个弟弟。爸爸,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周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无言坐在那里。
周望卓却一点都不憷,还转过脸对曲郁山温柔一笑,“小郁吃早餐了吗?”
“吃了。”曲郁山觉得周望卓现在有点恐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吃了就好。”周望卓伸手握住曲郁山放在桌子上的手,“小郁,你还记得你在明斯克跟我说的话吗?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因为崔柠长得像周望卓。
这是书里的设定。
曲郁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意识到周望卓想做什么,他不由看一眼还在一旁的周父。
手指被轻轻捏了下,耳旁是周望卓催促的声音,“小郁。”
“因为他长得像你。”曲郁山说完不敢看周父的眼睛。
他喜欢哥哥,于是找了个替身,但恰巧这个替身是弟弟。他想如果他是周父,估计都想锤死自己。
周望卓得了这个答案,目光徐徐投向周父身上。和煦晨曦中,他的面容清隽昳丽,“那个视频我也看了,现在无论是对小郁,还是对他,影响都不小,不过我有一个解决办法——”
曲郁山和周父都看着周望卓。
周父盯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羽翼渐丰的儿子,默然地拢紧眉头。
“跟外界说那个视频上的人是我就可以了。”周望卓补完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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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岁之前,周望卓认为自己的家庭是世上最好的家庭,他拥有最聪明的父亲和最温柔的母亲,他们彼此深爱对方。
但一场意外让他美好家庭的梦破灭了。
在一个暴雨的中午,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像只野兽一样压在自己小姨身上。
第70章
周望卓一番话让曲郁山惊到, 他不自觉地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说是……是你?这怎么行?”待周望卓看过来,他意识到自己才说自己喜欢对方, 现在的行为有点违背人设, 不免找补道, “你和崔柠虽然长得是很像,但还有不像的地方, 比如身高, 他没必你高。”
手中一空, 周望卓的目光不禁在曲郁山抽回去的手上一停, “视频拍摄有角度,况且那个视频并不清楚,没多少人能看得出来,况且是真是假并非那么重要, 只要对外有个交代就行。”
如果曲郁山是真喜欢周望卓,周望卓提出这样的解决办法, 他肯定会同意。这样处理,曲郁山公司的股价能恢复, 崔柠在学校不会受同学异样的眼光,而且曲郁山和周望卓还在他人眼中成了一对。
但喜欢周望卓只是的人设。
答应作者要好好走剧情的曲郁山有些纠结,他有点搞不定周望卓, 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周父, 希望对方能拒绝这个提议。
他想以对方的角度,周父是怎么都不会同意两个儿子都跟他有牵连的。
但事实上周父的反应出乎曲郁山的意料。
“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你们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就算对外宣布恋情, 也无妨。”周父一改刚刚严肃的面容,轻笑道。
茶室茶香缭缭,周家两父子此时同时看着曲郁山,他们气质上是相似的,一样的温文尔雅,耐心等曲郁山点头同意这个建议。
曲郁山觉得荒谬,他不懂为什么周父要同意,小儿子被他祸害了,还把大儿子跟自己绑在一起。
周父靠不上,他又搬出另外一个人,“那崔柠?”
“如果对外说是我,那对他来说便是没有任何影响,他可以继续去学校读书,也没有人会议论他。”周望卓看一眼周父,“而且他既然是爸爸的儿子,爸爸就应该把他接过来照顾。”
周父附和道:“对,小郁,你不用担心那孩子,以后有我们照顾他。”
曲郁山大脑开始飞速思考,答应这个建议和拒绝这个建议的优缺点,答应的话,优点很明显,缺点是周望卓比崔柠难搞定很多倍,拒绝的话,优点不用跟周望卓牵扯太多,缺点是崔柠肯定要受非议。
曲郁山迟迟不语,下不了决定,周望卓看向周父,“爸爸,我可以跟小郁谈谈吗?”
周父有深意地回看周望卓一眼,才说:“行,那你们两个孩子聊。”
周父离开后,周望卓给曲郁山又续了一杯茶,他声音不紧不慢,轻且柔,“小郁,其实你不需要想那么多,我站出来说是我,只是给这件事画一个休止符,让这件事不要再传下去。而我们也不是真的在一起,只是对外说在一起而已。等热度下去,再说我们分手了。”
曲郁山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答应,跟周望卓单独相处,让他不舒服,于是飞快说:“我再想想,望卓哥,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
刚站起来,手就被抓住。
抓住他的手很用力,用力到曲郁山忍不住皱眉。
“望卓哥。”他喊周望卓。
周望卓低着头,羽睫垂下,笼住眼中的阴翳。
他想把这只手折断,不止手,脚也该折断,这样一来,他的小郁就哪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
仿佛又回到十九年前的那个暴雨中午,他拿着书,呆立在门外,通过门缝,小姨的目光骤然与他对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痛苦、羞愧,也许还有其他情绪,泪水连串地滴下。
自那天后,周望卓就没有再看过小姨出现在自己的家里,母亲说小姨出国游玩了。
再过了几个月,小姨的死讯传回来——
在非洲遇到野兽,搜寻队只找到小姨的衣服、鞋子,和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周望卓不懂自己的父亲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地安慰几乎要哭晕过去的母亲。
在小姨的葬礼上,他找到周父,“爸爸,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周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他还是耐下性子跟周望卓说:“望卓,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回家再给我,现在来了很多宾客,爸爸要招待他们。”
“爸爸,我想你现在看。”周望卓把画从画筒拿出来,递给周父。
周父以为周望卓要给自己看他最新的作品,便打开了,而一打开,他的表情僵住,随即他近乎恶狠狠地看向自己儿子。
“爸爸,你喜欢这幅画吗?”周望卓却一点都不害怕,他仰着头,轻声问。
周父没有说话,他把画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抱起周望卓,将人交给了家里的保姆,“望卓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先带他回去,不要让任何人见他,他最近抵抗力差,免得被人过了病气。”
等葬礼结束,周父去到自己儿子房里,他蹲下身仰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周望卓,“那一天是个意外,无论你信不信,但爸爸爱的人真的只有妈妈,望卓,别让妈妈痛苦好吗?”
周望卓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片刻后,他笑着说:“好啊。”
他没有告诉母亲这件事,是因为他知道母亲有多爱父亲,母亲所有需要设密码的东西全用的他们的结婚日期。
爱是愚蠢的,周望卓不想自己变得愚蠢,比起爱人,他更喜欢把他人的爱玩弄在股掌之中。
出国没多久,他就察觉出曲郁山对自己的心思。曲郁山那时候才十几岁,喜欢一个人藏都藏不住,有事没事给自己打电话。
他刚去国外的时候学业很忙,回到家的时候经常是八、九点,再收拾一下,就到十点、十一点,加上7个小时的时差,曲郁山会提前起床,给他打电话。
笨拙的喜欢,周望卓觉得好笑的同时,每天都会接曲郁山的电话,听对方跟自己说前一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内容无非是中午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打篮球赢了,有一次曲郁山提起他在学校贴吧出名了。
因为起太早,曲郁山有些困,不得不吃点东西让自己清醒,喝着牛奶的嗓子有些含含糊糊。
“他们说我很花,可我明明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
周望卓不恰适宜地顿了一下,他看着画错的一笔,眉头拧起,但语气仍然温柔,“那小郁为什么不接受他们?”
“你不是说不要早恋吗?”少年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周望卓仿佛都能看到曲郁山是怎么趴在床上,长手长脚像抽条的花枝,青春新鲜。
“我说不早恋你就真听话不早恋,为什么这么乖?”周望卓故意问。
那边变得沉默,随后电话挂了。
后来周望卓越来越忙,有时候也顾不上曲郁山打过来的电话。曲郁山也逐渐开始不怎么打电话了,转而给他发短信,也每年会给他送用心的礼物。
周望卓以为人心都是慢慢变的,总未想到曲郁山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转了态度。
曲郁山演技不如他父亲,装不出还喜欢他的样子,可他却开始像母亲,想把曲郁山绑在身边,伪装成爱他也好,只要在他身边。
可曲郁山伪装都不想伪装,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都透露出对他的排斥。
那个跟自己说结婚才可以接吻的曲郁山,在酒吧这种公共场所和崔柠接吻。
周望卓眸光一点点灰下去,像是一排灯,一盏盏灭下去,最后只剩一片黑。
他慢慢松开曲郁山的手,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那我等你回复,路上小心,小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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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郁山从周家出来就看到站在自家院子里的曲爸,曲爸在假模假样地浇花,实则监视这边的情况。他见到曲郁山全须全尾从周家出来,松了一口气,“看来你周叔叔没打你,那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