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昏暗天空下,两个黑衣蒙面的女子一坐一立,默然不语。在不远处,是十八个默然站立的白衣人。
风声骤起,只听有人远远叫道:“姚前辈。”
坐着那黑衣女子抬起头,果见一白衣素服的少年御剑而来,来到身前停下,躬身道:“有劳前辈了。”
那姚前辈淡淡道:“也不过举手之劳。”
程钧再次欠身,表示谢意。这一回他在九雁山挑战玄道,藏空神眼这边却放着他十八个剑傀的兵阵,千里路程,一点也照顾不到。要不是姚圣通帮忙在此镇守,程钧也不敢说全无后顾之忧。
说起来,这次真正是幸运。德郢被从上清宫赶来的姚圣通追杀时,程钧和张清麓刚好路过,帮忙解开了梁子。按理说两个神君打架,真人哪有资格出头架梁,不过是因为张清麓是张七的儿子,又与江尹有交情,程钧勉强也能和姚圣通说得上话,这才将两人拉住。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又多了两个生力军,德郢不必说了,因张清麓的缘故,颇为尽力,盗取剑傀,运送焦元成,都是他的手笔。姚圣通不比德郢那么好用,但也接受了程钧的托付,为他镇场。如此幸运,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他若还不能报仇成事,那就是合该一辈子无望了。
姚圣通看了看程钧的素服,道:“仇报了?”她之所以肯帮助程钧,也因为听到他执意报仇之事,起了同病相怜的心。她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数千年不穿色彩衣服,不戴首饰,不露面目,可见心中的执念深重,这才乐见程钧报的大仇。
程钧神色肃穆,道:“大仇已报,今日正好同门五七,也好收拾灵堂,为他们送行。”
姚圣通点点头,面纱下的表情放的柔和了些,道:“宁弦的下落我已知道,如此咱们两不相欠,后会有期。”
程钧忙道:“姚前辈且慢——今日我等回山为同门送殡,前辈若有时间,不知可否前去观礼?若能得前辈亲往,九雁山上下倍感荣幸。”
姚圣通还没说话,江尹在后面却是愕然,程钧说得好听,其实是要姚圣通亲自去吊唁九雁山的亡者。这也太冒昧了。别说两家的关系远近,姚圣通是什么身份,那是昆仑界都大大有名的神君,地位不在玄道一流以下,九雁山那些死者,却只是筑基修士,更跟偶师一门八竿子打不着,要一个神君去吊唁筑基修士,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起来,江尹和九雁山的关系并不好,跟程钧更有私人恩怨,若不是姚圣通在前,她都要出口讽刺了。
哪知道姚圣通沉吟片刻,道:“也罢,去就去一趟。”江尹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师父,终于抿着嘴没说什么。
程钧躬身道:“多谢前辈。”请姚圣通前往,他也是真的好意,但姚圣通答应的如此干脆,显然是很给他脸面,也是九雁山修士的荣耀,他也不免心存感激。
几人到达极北寒玉时,众人都已经归位。张清麓和白少卿已经回来,都换上了一身素服,其中白少卿和九雁山众人是纯白,张清麓是青衣。
见了程钧回来,张清麓明显松了一口气,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连你一起吊祭了。”他和旁人不同,来到这个地方全是靠程钧的私人关系,若是程钧不在,自然这个队伍就没有他的位置,他还不知从哪里容身。
白少卿斜了张清麓一眼,道:“我说你是瞎担心。剑阁怎会有事?”
程钧笑而不答,道:“这位姚前辈前来吊祭,请将他们引至灵堂。”
灵堂设在寒玉山下一处大堂之中,肃穆庄严,正式非常,正中央大批白色布条垂落,神位赫然在目,排着陨落的三位九雁山同门的名字,同时也有程钧自己加上的苏牧野的名字。其他几位同门都是一身白衣,站在一旁。
程钧看着似模似样的灵堂,暗中感慨。这个是张清麓搞出来的。九雁山的同门都有些不通世事,即使程钧和秦越,也只想到报仇和将来的出路,至于怀念逝去的同门,都只是在心中默默进行,毕竟都是道门的修士,生死天道,也没必要如凡间一般隆重。
但是张清麓就不同了,他被程钧接引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九雁山修设灵堂,亲自居丧吊唁,灵前哀哭。程钧虽然明知道他是利用死人收拢人心,但也考虑到这是化解之前恩怨的好办法,为将来着想,并未阻止。只是看到张清麓这一全本“卧龙吊孝”唱下来,真是被震得目瞪口呆,自叹佛如。
不管怎么说,效果不错,白少卿这种看不顺眼张清麓的刺头,也在张清麓尽情一哭之后,与他缓和了关系。对于张清麓这等从小培养的天潢贵胄来说,收买人心是本能,和程钧这样半途出家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今日,程钧先将早已捆绑在山中的焦元成抓到灵前,一刀杀死,砍下头颅上祭,然后再将玄道留下的残骸——当然不多,大部分炸碎了——放在灵堂上,最后才宣布了大仇得报的消息。
九雁山的同门闻言,都是百感聚集,但总体来说,终究是如释重负,如此沉重的大仇,压在每个人心里也是巨大的枷锁。虽然明知报仇至此,不过是第一层。九雁山和上清宫,有一代一代积下来解不开的血仇,将来更有决战的一日,但至少先报了心底最恨的仇怨,对于修道修心也是一种助力。同时对于程钧能这么快收拾掉如此强大的敌人,也是惊喜之余,倍感高深莫测。对剑阁核心的地位更加敬服。
程钧又将剑傀取出,道:“这些前辈都是九雁山牺牲的前辈,他们生前是九雁山的人,死后也是我们的同门。如非特殊情况,我也不愿意损伤他们的遗蜕。就将他们放在九雁山将来的正殿当中,做我们守护神。除非山门遭到危险,或者与上清宫开战,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安宁。”众人都道:“本该如此。”
接着就是举哀至灵,姚圣通德郢等几位外宾上祭。程钧另有心事,便转出来,就见张清麓看着满眼白色,神色哀伤,眼圈泛红,并非作伪,忍不住问道:“你是认真的?”
张清麓摇头道:“倒非其他。乃是焦元成说起了家父的往事,我追思先人,有些感概,实在是……实在是很少听到家父的消息……”
程钧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早知道,也该多问问焦元成令尊的消息。”
张清麓道:“能问的我都问了。其他的都是我现在不该知道的。只有几百年后,我有了实力,有些事情我自然会知道。”
程钧道:“你我欠缺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既如此,当与君共勉。”
张清麓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程钧道:“我去找秦越。一会儿姚圣通出来,你一定要留下她在寒玉山住一晚上。”
张清麓也没多问,道:“好吧。”
走下洞穴,就见一片蓝盈盈的水幕当中,秦越盘膝而坐。
自从程钧去紫霄宫搅局,他便让秦越留在地下,最最后的准备,秦越果然留在此处,即使他们出去,也没有出来一步。
自顾自走过去,坐在秦越身边,程钧道:“灵堂要撤了,你去最后致意一下吧。”
秦越睁开眼,道:“这么说,你果然去杀玄道了?”
程钧一笑,道:“嗯,我还活着回来了。”
秦越平静的面容之下,隐藏一股要爆发的火气,忍了又忍,才道:“你越来越作死了。是不是打算自己光荣牺牲,把九雁山的遗产送给张清麓啊?”
程钧心知张清麓在九雁山各种表演,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秦越,因此秦越与张清麓的芥蒂根本没有消除,只是顾全大局,没有给他找麻烦而已。听他略带怨气的话,微笑道,“我这不是没怎么的吗?现在咱们的任务完成了,该最后收拾一下了,你上去看着点儿,别让人家把咱们的东西顺走了。”
秦越微微出神,道:“故土难离。北国虽然寒冷,到底是我们的家乡。但愿远方还有更好的地方等着我们。“
程钧道:“走是为了回来,总有回来的一天。”秦越微一欠身,起身上去。
透明的海底冰室之中,只剩下程钧一人。
望着四周深湛的海水,程钧的心变得平静起来,右手慢慢拖起,一道光芒凝聚成了一团圆圆的果子……
道玄果。
随着道玄果的出现,地面隐隐开始震动,托起寒玉山的漩涡更出现了大幅的波动,倘若海水有灵,那此时的状态,必然是代表了海水激动的心情。
程钧伸手按住山壁,光芒一闪,整个身躯穿墙而出,浸入海水之中,往海底深处落去。
当年第一座天台降世,引动的积蓄了上万年的四九天劫力量,可是毁掉了整个修道界将近三分之一的元神神君,将近一半隐居的合道帝君。如今他两颗道玄果在手,同时引发两重四九天劫,只怕比得上六九大劫了,会引来多少后果?
真是期待啊。
“我要离开了,就请整个世界为我放个烟花送行吧。”(。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