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日光打下紫色光斑,戈越换上了运动服,沿着训练场铺设的塑胶跑道行走。
根据云钰的建议,她开始尝试变速跑,先从简单的开始,四十秒冲刺,二十秒慢跑,企图“虐待”自己的心脏。
很不幸,这次试水只维持了五分钟。
她父亲戈辉曾说,如果你还能坚持一秒,就再坚持五秒。而她真的一秒都没能多坚持。
戈辉有很多摧残意志力的方式,可一样都舍不得用在自己女儿身上。正因不想让女儿受苦,他放弃了子女Alpha改造的名额。
他只希望戈越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而不是风餐露宿的女骑兵。
步入小学的戈越开始怨恨过父亲的这个决定。军人的子女,少有不是Alpha的,她在同学当中简直象个异类。
面对女儿的抱怨,戈辉很坦然:“女孩子干嘛要那么累呢?好好享受宠爱不好吗?”
有一个人能疼你,宠你,接纳你的一切,你为他献上柔情,他为你遮风挡雨……
——难道不是充满诱惑的浪漫吗?
可惜这种理由劝说不了八岁的戈越,几次牢骚后,父亲终于答应对她进行体能训练,教她使用匕首枪支,还带她去战场观摩。
自从变成Omega,她不是没想过利用训练恢复力量,可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她再也回不到从前。
戈越坐在一个大轮胎上,先翘起脚背进行拉伸,再反复敲打腿部肌肉。
手上捏动的腓肠肌已萎缩成小小一团,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脂肪和滑腻的皮肤。
她并非贬斥温柔,温柔是强者的坦荡。
可是柔美的触感被追求得过于频繁,反而像被无形的力量敦促一般,让人身不由己。
所以她想念原本坚实的腿,即使绷紧时小腿侧面会突起一块方形的肌理。
她也想念原本较宽的肩,即使紧身毛衣会让她的背影像张开的翅。
还有她的60个波比跳,30个俯卧撑,5×5个引体向上……
这些都该是美好的存在,而非壮硕的粗俗。
好在希龙人的基因和Omega的身体融合得很到位,这是她从戚添细致的试验记录中看到的,只要她尽快完成抑制剂合成,就可以离开拟狼人基地,接受基因改造。
侧头一瞟,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站在攀岩墙下。
临初和她的眼神对上,便走了过来,单膝跪地。
日光照射下他的皮肤更加白了,像个精致而脆弱的瓷器。他的脸上毛孔极其微小,摸上去光滑有弹性。
上一个戈越摸过的如此光滑的脸,是她初恋的脸。
没有多余的毛发,连腿都是干净的。这样的男孩及其少见,见到了就是顶尖的尤物,不容错过。
“要我帮你吗?”临初殷切地看着她,得到点头准许后,伸手为她按摩紧张的小腿。
不仅是腿,他其实更想摸的是她的脚……让她把脚掌踩在大腿上,他的手轻按轻压,感受其中血管和骨骼的律动。
“怎么肩上的伤还没好?”斜方肌上的咬伤从圆形的条纹衫领口露出,那里是戈越上次咬烂的,现在还在化脓。临初的免疫能力差,发炎不易痊愈,最好是不要受伤。
“基地有一些应急药品,不知道有没有你用的?”研究员不时需要和实验动物打交道,基地医疗水平有限,所以会常备一些创伤药和疫苗防止感染。
临初没有费心去选择药物,他甚至都没考虑过治疗伤口。
他没告诉戈越,他曾抚摸着肩膀的咬痕,在戈越的床上嗅着她的气息,右手大力撸动欲望的根源。
那感觉,简直能让他兴奋得叫出来。
衣柜里还有戈越的袜子和内裤,他还没来得及问能不能私自处置它,就被戈越收去了学习室。
“过几天就好了。”临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暗暗期盼不要好起来,他希望这个痕迹能疼得久一点,发烫、发痒,都是戈越带给他的。
戈越有点察觉他放任受伤的心思,她不关心他的伤势,只担心一旦发起烧来人直接死了,她会失去一个帮忙掩护的人。
“给你一周时间治好它,不然……”戈越抬起他的下巴,“你就一个月别想碰我。”
临初瞳孔缩起。
“不……不要……别这样惩罚我……”他手上的力道在戈越的小腿上急促地收紧,像是抓紧即将振翅高飞的烈鸟。
戈越冷冷地回应:“那就听话,找点药,让伤口愈合,下次我可不想咬一嘴脓液。”
还有下次?还能再得到一个齿痕吗?临初眼里放了光。
看到他期许的样子,戈越也不想显得不近人情:“乖乖听话的话,可以得到一个奖励,有没有想要的?”
她觉得临初想的无非是做爱的体位,或者舔自己的准许,没想到这小孩沉吟几秒后说:
“我……想要姐姐的袜子。”
凡事,还是要一点点来。
实验大楼外有一处很小的庭院,里面种的花已然枯萎,稀稀拉拉的杂草是这片荒芜土地上为数不多的绿化。
吴景风正在这个小庭院处挖坑。
他连挖了四五个深坑,旁边依次摆放着死去研究员的尸体。看样子他费了不少劲才把头和身体匹配上。
“想做个墓?”戈越问。
“嗯,总放在实验楼不是个事,还是埋葬她们比较好。”吴景风一脚把铁锹踩进土里。
庭院的另一角还蹲着一个人,戈越定睛一看,是李东安。
他生疏地把尸体推进坑内,扬起一窝飞舞的蝇子。
他不是应该在实验田干活吗,怎么会在这里?
“李老师在那边总被欺负,我见有几个拟狼人冲他吐口水。”吴景风解释。
戈越被当作姜振明的所有物没人敢动,但李东安可没那么好运。这里的实验品都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赶紧去死。
也就吴景风,对二人以礼相待,不知他是天生纯良还是头脑简单。
“你就不恨我们吗?”戈越问。
吴景风手里动作一顿,一脸疑惑:“为什么要恨你们?”
“你们在玻璃笼的时候没少吃苦,要挨过高热、内脏疼痛、失眠、心悸……还要被拉去强训。姜振明和你是重点强训对象,我记得我当初可没对你们心软过……”
吴景风低着头,嗡声说:“并不是这样的研究员……”他再次抬起头,目光真诚,“你对我们很好!”
“你们给的那笔钱能让我姐姐继续上学,而且我命大活了下来,还变得的这么厉害,都是你照顾的好……”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生气,可我真做不到和他们同仇敌忾。”
戈越眯起眼,她找不出这孩子虚伪的理由,但他的坦诚反让她厌恶。
“不过你放心,大家虽然生气归生气,还是非常依恋你的,这两年暗无天日,我们只见过你,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温暖。”
这时,吴景风放下铁锹,打算进实验楼找几块“裹尸布”,没走几步便被戈越叫住:“089号……”
吴景风回过头,脸上还留着几道泥污,黑漆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我记得你是理发店的学徒,能不能过几天帮我理发?”
迷茫的表情化为温和的笑容:“当然可以了,研究员。”然后转身走入大楼。
戈越越过新挖的深坑,走到李东安身后。
倦怠的眼眸飘过李东安的肩头,令他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微微一怔?
“这种事对你来说很辛苦吧,学长?”
李东安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转过头,此时这个庭院只有她们二人,他正对着戈越讥诮的双眸。
这是两人这两年来第一次正式、正经、正对着说话?可惜并不标志和解,而是标志着利用?
“拟狼人的数据已从数据库删除。”戈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心情,可浅淡的笑容依旧暴露了她的愉悦,“这个基地已经废了。”
李东安依旧平静无波,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震撼不到他的样子。
“不过你还有点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在务农活动中沉溺太久,以免失去搞研究的敏锐度?”
这句话是个引子,暗示他生活并非完全失去了希望。戈越很清楚研究对于这样一个科学疯子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不顾廉耻地把她绑在无菌室,任由崔明践踏,绝对不是为了自身享乐的钱财。
戈越恨李东安,不比拟狼人的恨意少。但仇恨不会影响她的公允评价,李东安确实不沉溺于世俗欲望,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纯粹。
这个男人的前叁十年的人生都耽于无尽的寂寞,与冰冷的文献、研讨会、实验相伴。
没有女朋友,没有精神娱乐,没有人际关系。
只有他心中的“意义”。
李东安摘下眼镜,用浅蓝色的衬衫袖口擦拭,他想把戈越看得清楚一点,因为他嗅到了谈判的气息。
“你指的是……?”黑框眼镜被重新架在了鼻梁上,好像恢复了一个严谨学究的模样?
“回实验室吧学长,崔明逃了,拟狼人的数据没了,新型精神毒素也不用再研制,不如操起你的老本行,继续搞递质Q。”
戈越言辞切切,十分诚恳?在她和李东安没有决裂的时候,她好奇过为什么递质Q这种能够拯救千万偏头痛患者的良药被暂停了研究,而李东安回答,因为王国有了更重要的事。
南北部纷争不断,各方起义频繁,厌革王国需要一支尖锐的部队,而神经科学领域的专家这些年流失到国外的不少,像李东安这样稳稳扎根故土的青年才俊,必然要为国家尽一份力。
个人的小小成就算不得什么,王国的利益才是最大的。
递质Q停在了最初的阶段,耐药性较强,有些报告称它显示出肌无力的副作用。
戈越也用过递质Q疗法,奈何她现在是Omega,头痛原因更加复杂了,Q的功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有办法让我重新做实验?”李东安问道。
他维持了冷静的表情,可声音却难以掩盖期待。
“我可以试试,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戈越清楚的记得李东安专攻过材料学,她是做纯机制研究的,完全不懂应用,所以——
“我需要你帮我合成一款囊泡,具有腺体背细胞靶向性,具体要求等我完成了细胞实验再给你具体方案。”*
戈越没坦白也没想隐瞒,即使李东安知道她要合成的是抑制剂,也只能听命于她。
“学长,这些小孩无法无天,如果你不听话,他们随时可以把你丢出去,让你被南部的丧尸群嚼碎骨头。”
李东安点头,又说了一句无关的话:“你头疼……好些了吗?”
突如其来的温情让戈越觉得恶心,她眉头蹙起:“托你的福,更严重了。所以拜托你进度加快,我来当你临床试验的对象。”
李东安低下了头,“抱歉……”他的声音里渗出的愧疚,让戈越觉得讽刺。
她转身离开,贴着墙边的阴影行走。
目前她需要李东安的协助,和姜振明商量无疑是往枪口上撞,于是她打算去劝服吴景风,从这个农场主手里借来这个农夫。
其实她并没想到出生自泯星村的小男孩会有如此善良的一面,在她印象中,那个贫苦落后的村落虽毗邻北部,却有着买老婆的习俗。
盘算之间,她走到了生活区被炸开的破门处,紧急爆破装置的威力不赖,连如此坚实的地面都裂开几条缝,若是在遭遇几次强震,恐怕会塌陷到地下车库去。
正当观察这个裂缝之际,一束花突然出现在戈越面前。
——
*囊泡:可当作包裹药物的外壳,让药物更好地被吸收。本文将其作为不那么先进的药物载体。
*腺体背细胞:是这里杜撰的腺体细胞,标记的成功需要信息素和腺体背细胞膜表面受体结合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