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搓她的手,“冷不冷?”
静安摇头,反手将他手握住,又把他每个手指摸了一遍,她研究生时期偷偷看过很多次他的手,那时他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层很薄的茧,但现在她仍然没有找到。
“你是不是很久没练贝斯了?手指上很光滑。”
她一下下摸得他心猿意马,他将她手摁住,“有段时间没碰了。”
她也固执地要将他手包住,“以后能不能弹给我听?我想听你弹《西游记》。”
不等他回答,静安觉得自己要求实在太多,急忙又补充:“我也可以弹给你听,但我不会贝斯,我只会吉他。”
这对沈西淮来说是件新鲜事,他捏了下她脸,掀开毯子起身,静安看着他起身到了越野车旁,再出来时手上竟多了把吉他。
她讶异,“怎么会有?”
沈西淮走近,“车是助理的,吉他也是他的。”
静安将毯子拉过脑袋,“不要了吧。”
“不要什么?”
“太尴尬了。”
沈西淮将另一把行军椅拎到她旁边,自己坐上去,低声笑道:“陶静安,公平点,以后我给你弹贝斯就不尴尬了?”
只一句话就立即让静安动摇,“我太久没弹了……”
她仍然蒙着毯子,看不见人,在沈西淮迟迟不说话之后,她立即将毯子掀开,只见旁边的人正笑着看向自己,她挣扎几秒,朝他伸出手,“弹错了不准笑话我。”
沈西淮配合她点了下头。
静安先给六根弦先后调音,试着拨了几下,冲对面的人竖起一根食指,临时制定起规则,“提示,这首歌曾经出现在一部电影里,那部电影是三部曲里的第一部。”
沈西淮第一时间想到了《教父》,然后是《黑客帝国》和《指环王》,但他猜的却是:“《红白蓝》?”
静安摇着手指,“不是,第二个提示,这首歌出现的时候,男女主人公正站在唱片店的试听间里。”
沈西淮笑了,他当即有了答案,是出现在爱在三部曲里的《e here》。
但他假装猜不出,“你先弹一小段。”
静安笑,“满足要求。”
淡淡的白色烟雾在空中缓缓升腾,时不时有火柴燃烧的毕剥声响起,binbin趴在旺盛的篝火台旁吐着舌头,漆黑的眼睛和远处低垂的星粒一样发着亮光。
沈西淮从没有听过陶静安唱歌,吉他的声音清扬,像站在卧室窗棂上一只叫声清脆的鸟,而陶静安的声音像刚在太阳下晒过的一床被子,蓬松柔软,让人觉得舒服安心。即便是在加州,一群同学聚在一起,他也几乎没有听她讲过英文,只偶尔听见她跟其他人道谢。她有专属于她自己的咬字发音,尾音也很独特,像小动物的尾巴扫过手臂。
有山风徐徐吹来,静安的头发被吹乱,最后一个音结束,她将头发拂去耳后,冲对面人的笑:“我一不小心都弹完了,你还没有猜出来。”
他信誓旦旦,“下一首我努力。”
静安凝神想了想,“一支英国乐队,专辑封面上有两个人,右边那个人身上起了火,提示是不是很明显了?”
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沈西淮他们乐队曾经在学校表演过。
他这一回没有假装猜不出,在陶静安专注弹吉他时,他忍不住思考,陶静安身上还有多少事情是他完全不知道的。binbin则不再趴着,起身蹭到静安旁边犯淘气,又不住地转着圈。
静安在沈西淮沉默的眼光中仍旧伸出一根指头,“最后一首,我刚刚弹错那么多音,你都没有纠正我。”
沈西淮目不转睛看着她,“很好听。”
静安笑,“下面这首歌,和一个暗恋多年的故事有关。”
沈西淮坐着没动。
“这个歌手,喜欢上了他的好朋友——披头士吉他手gee harrison的妻子pattie,暗恋了她很多年,后来她跟gee离婚,几年后他们终于结婚了,gee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这个歌手给pattie写过很多歌,有一首叫《y》,最伟大的摇滚歌曲之一。”
静安笑了笑,“是不是立刻猜到是哪位歌手了?”
静安仍有醉意,所以没有立刻意识到沈西淮并没有参与进来,她继续说道:“两个人结婚之后,有一天他们一起准备出门去参加宴会,pattie打扮了很久,这个歌手等啊等,就写出了这首歌。”
沈西淮仍旧没说话。
“这首歌在《老友记》里被使用过,放在monica向dler求婚那集的片尾,猜出来了吗?”
沈西淮只是看着她,始终没作声。
静安笑了,“我直接唱给你听,好不好?”
沈西淮听过无数次eric ,但《wonderful tonight》于他来说过于完满,他听得很少。现在陶静安就坐在他面前,带着醉意弹唱,弹得并不熟练,他却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听懂了。
他并不舍得听完,但他知道以后他要是想,还可以再听。
陶静安的指尖有点凉,他用手捂住,她的脸则是烫的,被醉意熏染得有点红,他去亲她,她躲开,笑着问:“do i look all right?”
她用了刚才歌里的歌词,他笑着配合她:“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静安将脸埋进他怀里,“你声音真好听,如果以后有机会去压碟,我要把你的声音灌进唱片,然后每天听。”
她突如其来地告白,沈西淮一时没招架住,隔会儿才问:“想听什么?直接说给你听。”
静安当真从手机里找出一张专辑,“你看,第一次看封面的时候我以为是柠檬,但仔细一看更像橘子。”
沈西淮看了一眼,很像柑橘,但乍看确实也像柠檬。他接过手机,照着na del rey的词念:“i left my city for san francisco,took a free ride off a billionaire's jet……”
静安仿佛听见了夏日的蝉鸣,空气里弥漫着果树的味道,刚下树的水果汁水清甜,她搂住沈西淮,打算明年夏天的时候再让他念一次给自己听。
夜越来越深,沈西淮往柴火炉里加了几块干燥的柴火,静安的酒还没醒。
她毫无睡意,在毯子下捏沈西淮的手指,“你收到我寄给你的明信片了,对不对?”
沈西淮垂眸看她,“嗯。”
“收到几张了?”
“六张。”
“你都没有告诉我。”
他笑,“我还在等。”
“没有了呀。”
他当然不信,“还缺一张。”
静安笑了,“你怎么知道还缺?”
“话没说完。”
“怎么没说完?”
“横竖都没说完。”
静安怔了下,笑出声来,“被你看出来了……可是最后那张我没给邮局。”
沈西淮没有太讶异,“不打算给我?”
静安沉默片刻后才说:“我写那张的时候特别……”
特别消沉,也特别难受。口红广告拍得越顺利,她心情就越不好,可一想到回去可以见到沈西淮,她的心情就好了那么一点,再一想到她的告白可能会失败,她就又忧愁起来。等对着空白的明信片发了很久的呆,终于写下那两行字,她起身要走,最终却又转身回去,将明信片一块带走。
她打算亲手给他,可谁知道不过一星期,她就已经跟他结婚,那两句话就显得有些多余。
她没将话继续说下去,转而问他:“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沈西淮只以为她喝醉了思维跳脱,没有将话题绕回去,他去嗅她脖子,“谁香?”
静安觉得痒,笑着往后躲,“paige给你送了一瓶香水,你是不是不怎么用?”
“嗯。”
“她还给我送了别的,你应该用得上。”
“什么?”
静安没有直接回答,她伸手环住他肩背,去亲他耳朵,小声说:“我现在方便了。”
她湿热的舌尖扫在他耳垂上,沈西淮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他一把将她捞起来,大步往帐篷里走。
双人行军床是静安准备晚餐时抽空搭起来的,她被丢上去,紧跟着沈西淮带着酒气覆过来,他亲吻的动作几乎有些蛮横,也十分潦草,静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被防潮被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眼睁睁看着沈西淮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两人最近有很多机会亲近,但都没法到最后一步。沈西淮当然不是没有想法,但陶静安还没醒酒,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做那些。
风渐渐大了,他在风里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反应下去,开始着手收拾东西。binbin不知从哪儿刨出来一只塑料盒,他一并收进垃圾袋,再分类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雨是在凌晨三点后下起来的,帐篷外风声猎猎,取暖器的声音低不可闻。
静安被渴醒,身后的怀抱滚烫,她觉得热,正要起身去拿水,旁边人先将她按回去,只是转个身就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水里放了新鲜的柠檬片,静安喝掉半杯,剩下半杯仍旧落进旁边人的肚子里。
两人面对面躺回去,起初只是互相看着,也不知是谁先挨近,两人开始无声地接吻,吻又渐渐落向别处。取暖器的作用显然不比人的身体强,原本静安只觉得热,后来身上每一寸都被传递得发起烫来,那种热让人无法排解,甚至还需要主动从旁边人的身上索取点什么。
…………
沈西淮的手指分明没有茧,却让人感受到了粗糙的质感。等到别的东西将手指替换,视野里帐篷在雨里摇晃得愈发剧烈,头顶的灯急速变着形。
两人重重往下颠时,有好一会儿只是对望着,没人说话。
静安整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恼怒地推了下沈西淮,沈西淮额头上一层汗,只是笑,“谁搭的床?”
他低头安抚性地亲她,听见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他并不打算听。
行军床经不起这样折腾,确实没法再做,但条件没有可以再创造。
静安被抱进柯尼塞格是在十分钟后。
她不认为这是个好地方,几千万的车完全可以做点别的。
“待会儿弄脏了。”
“没事。”
静安起初只能看着柯尼塞格的后挡风窗户,她胳膊肘总从沈西淮肩上滑下去,不得已低头紧紧抱住他,那件提花毛衣的标签就在眼前,印着“e”。
…………
她告诉身前的人她第一次真正关注e,是他们把80岁的琼·狄迪恩请来拍广告大片,片子里的她满头白发,戴黑色的墨镜,大概就是e的样子。沈西淮压根不回她,她很怕把他的毛衣扯坏,微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被掉了个儿,这回面向前挡风玻璃,雨在玻璃外连成不规则的线,她手往旁边玻璃上印,也被迫按出不规则的形状来,某一刻她脑袋一片空白,面前炸出一道道白光,窗外的风紧紧绞住半空中的叶子,有巨大的感受从身体里掠过。
那天的太阳出得并不早,静安却被迫透过窗户看了一场日出,她在晨光熹微中昏睡过去,将脸深深埋进沈西淮的毛衣里。
这一回paige的礼物仍然没有派上用场,并不是不合适,而是那天不止静安一个人做了准备。
paige的礼物真正派上用场是在搬进燕南贰号的第一晚,静安隔天正式复工,她往常都会早到公司,但那天睁眼醒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沈西淮安抚她:“已经迟了,晚一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