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从怀里取出手帕。
秦歌拿过来擦擦汗,很自然地又还给对方,摇摇头说:“不了,上山再歇,别误了时辰。”
看看天色,伍子昂也不劝了,握紧秦歌的手:“那再坚持坚持。”
点点头,秦歌也回握紧对方的手,迈开脚步。
一众官员中,已经升任吏部侍郎的冯维洲一边注意脚下的山路一边盯着太上皇和摄政王交握在一起的手。作为摄政王的门生,如今又深得摄政王信任的他始终不相信摄政王会背叛太上皇。此刻看来,他更加不相信了,因为怎么看他怎么都觉得太上皇和摄政王之间不仅没有任何的疏离,反而更加亲密了。尤其太上皇看摄政王的眼神里没有压抑和不满,而是明显的喜悦。如果太上皇真是被摄政王“逼宫”不得不退位的话,太上皇怎可能有这种眼神?更别说摄政王对太上皇的体贴了。对,是体贴。哪怕是再粗心的人也能轻易地发现摄政王对太上皇的体贴。冯维洲自认自己是一个愚笨的人,连他都看出来了,那别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瞧瞧身边的人,冯维洲从他们的脸上同样看出了这种怀疑,又联想到前阵子在东暖阁看到的摄政王哄小皇帝睡觉的一幕,冯维洲的心里生出一种错觉——太上皇根本就不是被逼宫退位的吧。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无法明白正值壮年的太上皇为何要退位,冯维洲赶紧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虽然他不理解摄政王为何要这么做,但他知道摄政王是一心为朝廷、为大东的,既然太上皇和摄政王之间並没有他们以为的剑拔弩张,那他也不必多想此事,就犹如别的人那样,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多问,不多猜,也许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冯维洲的心思也是大东众多官员的心思,这也是为何在伍子昂逼宫之后没有太多的反对声音。秦歌用了六年的时间使伍子昂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百官中有九成的官员都或多或少与伍子昂有着各种的关係。可以说,秦歌使大东的臣子们变成了伍子昂的臣子,而伍子昂用自己的能力使这些人追随他、听从他。如果说大东现在是谁的天下,哪怕是最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大东现在是摄政王伍子昂的天下。再加上伍子昂“夺权”之后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为民,就算有人想反对他,除了夺权一事之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藉口。自古以来,伍子昂怕是最贤明的“佞臣”了。
而此时,大东朝最有权势的佞臣正牢牢地牵着太上皇的手往山顶攀登。他会不时地叮嘱太上皇注意脚下;会不时地询问太上皇累不累;会不时地掏出帕子让太上皇擦汗。又有谁会相信他是野心勃勃的佞臣呢?哪怕他是做给别人看,那秦歌脸上的表情却也做不得假。秦歌是幸福的,真正的从内到外都沉浸在幸福中,所以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幸福的笑容、他的眉眼间也透着旁人能看出来的幸福。那夺权不夺权,逼宫不逼宫,就暂且不用去管了吧,因为他们的太上皇怎么看怎么都身处安逸的幸福中。
太阳升起,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众人的身上。秦歌再一次停了下来,喘气。他的面前,一人回头看着他,金色的光芒令那人脸上的关切是那么的明显。接过对方递出的帕子,秦歌擦擦汗。若不是有太多的外人在场,他根本无需自己擦汗。
“歇歇吧。”祭天不能喝水,伍子昂从温桂手里拿过水壶和乾净的丝绢,沾了一些水抹在秦歌的嘴唇上。熟知两人关係的人都一脸的平静,而其他人则再次因摄政王的举动而震惊。
“回宫之后真得锻炼锻炼了。”体力明显不如从前,秦歌主动伸出手:“一鼓作气,再歇下去我更走不动了。”
习惯的亲暱言语就这么冒了出来,秦歌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用了“我”而非“寡人”。把水壶和丝绢交给温桂,伍子昂又握住秦歌的手拉着他继续向上攀登。两人之间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跟着的大臣们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还在消化太上皇刚刚的那句话。
瞟一眼呆愣的众人,伍子昂在心里笑,这样就傻了,那以后他们知道了真相会变得怎样?他异常的期待。
不管那些傻愣的人,伍子昂带着秦歌一步步地登上山顶。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后,伍子昂带着秦歌站在了祭台前。秦歌累得直喘气,伍子昂的手始终牵着他,直到礼官说祭祀开始了,他才放开秦歌的手。没有后退,伍子昂就挺直着脊背站在秦歌的身边,和秦歌一起焚香、献祭。这是秦歌的意思,他早就说过,要和伍子昂一起俯瞰大东的万里河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太上皇和摄政王並肩站在祭台前虔诚地向上苍祈求大东这一年的平安时,许多官员都莫名的眼眶热辣。直到许多年后他们方才明白过来,那两人彼此间的信任与深情根本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假象所掩盖。那是发自他们内心深处的牵绊,这种牵绊甚至会影响到他人的感觉。这一刻,他们就是被这种牵绊所感染了,不仅不会觉得那里站着一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佞臣,反而会觉得那两人是一体的,是这天下共同的王,共同的霸主。
插入焚香,秦歌和伍子昂一起在祭台前跪下,向上苍祈福。两人神色平静,可内心却是波澜起伏。两人用了近八年的时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和心力才走到了这一天,走到了可以並肩登山、並肩祭天的这一天。遥想这八年来的辛苦与辛酸,伍子昂很想把身旁的人紧紧搂在怀里,亲吻他、在他的耳边诉说一句句他爱听的话语。这人对他的爱是那样的深沉也是那样的浓烈。若是别的帝王,在一开始就会把他锁在深宫,让他做一名男宠,最多不过男君。可这人不是,这人哪怕自己委屈都不会让他委屈、让他难堪,更不要说,这人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他生下孩子。
“上苍,我不求来世富贵,只求生生世世能与秦歌相遇相伴、白头到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自己的祈求,伍子昂虔诚地向着上苍磕了三个头。
秦歌的心窝涨得满满的幸福,把焚香举过头顶,他同样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祈求:“我秦歌,生生世世只愿与伍子昂相伴,不论男儿还是女儿身,我都希望能为他生儿育女。”
焚香举过头顶三次,插入香炉,再磕三个头,秦歌忍着亲吻一人的慾望,在对方用力的搀扶中站了起来。
侧身,对眼眶发红的人微微一笑,秦歌压下满腔的爱意淡淡地说:“摄政王,与寡人去看看大东的河山吧。等皇上长大了,你要带他来这里,把这大东的江山交给他。”亲手交给,你的儿子。
伍子昂扶着秦歌手臂的手下移,握住了秦歌的手,声音低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