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他关那去干嘛?几天了?”他扔下车往惩戒区的大楼走,身后跟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巴颂立刻回忆了一下,“从您回来那天开始算的话,正好一天两宿吧。那小崽子报警器响了啊!虽然我也可以证明是您按的,但您又没证明的确是您干的。那反正他报警器响了,我当然得按规矩加罚加训了,可是他又说您有言在先不要他加罚加训,没别的辙啊!我和老大一商量,就先关禁闭吧,等您回来了再处置。”
一堆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乱七八糟乔司还得自行简化分解,等他简化分解完了,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怎么不去给我也证实一下‘为什么你妈是你妈’?”
巴颂纯纯地说:“我妈是我妈,是因为我爸是我爸啊这有什么好证实的?”
“”乔司觉得再跟他说话自己也要脑残,就想赶紧让他滚球,“科尔呢?”
科尔全名叫科尔特斯,是个西班牙人,四组的主教官,巴颂的顶头上司。人聪明身手好,办事干净漂亮,除了日常生活离不开泡妞儿、三天不打一炮就要死之外,没别的毛病。
至少相较于巴颂的脑残,乔司觉得科尔这毛病他至少能忍。
乔司突然问科尔,巴颂惯性地觉得他又在查岗,于是从善如流,“老大啊,在营里呢,今天没出海找妞儿。”
乔司磨着牙,“人、呢!”
“办公室写作业呢。”
“什么?”
“就您让他写的万字检讨。也写了一天两宿了吧?估计快写完了。”
“”乔司想干脆把训练营的第四组整个都砍了。
说话间就到了惩戒区外面的那一排禁闭室附近,巴颂费劲地弯着被壮硕肌肉糊满了的腰,挨个看鸡棚左上角的编号卡,一路挨着找过去,终于在靠中间的位置把“75”号的笼子找了出来,“乔总,就是这个。”
就这个。
你特么是让老子观赏大门名卡的吗?
乔司深吸口气,磨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门。”
小铁门打开,里面没动静,巴颂见怪不怪地拍拍铁门,门板在他熊掌似的拍击下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呀声响,“75号,滚出来,快点!乔总来了!”
不及腰同的门,站着蹲着都进不去出不来,只能俯下身,跪着往外爬。
一嗓子喊完,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巴颂出了名的急脾气,见状凶神恶煞似的眉毛一竖就要发作,被乔司抬手拦住了。
大概一分多钟的沉默过后,里面才有了细碎的声响,日前第一次见时神采飞扬的青年缓慢滞涩地从里面爬出来,被汗水打湿了无数遍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风一吹就伴随着一股扑鼻而来的酸臭味儿,巴颂这种大老粗在这时候竟然难得的细心,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小手绢,看了一眼要递给他,乔司没接,他全程看着林疏爬出来,又踉跄地扶着笼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闻着熏人的气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等林疏站稳了,他把巴颂的手绢接过来,递给林疏的时候,他看着巴颂眼神跟要哭出来了似的,于是有点怀疑这也可能是巴颂老家的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给他寄来的礼物。
不过眼下没有别的东西,虽然自己跟林疏身材差不多,但他总不能暴露出全身吻痕瘀痕的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林疏。于是犹豫了一瞬,还是在巴颂控诉心疼的目光下,装看不见地把手绢给林疏递了过去,“先擦擦脸吧。手绢过后洗干净了还你们教官。”
林疏接过手绢攥在手里,熬得赤红的眼底带着生性的敌意,那差不多是个恨乔司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乔司上下把人打量了一遍,除了瘦、狼狈和嘴唇干裂外,身上没别的外伤,精神也没有不对,乔司吊起来的心放了回去,被他小野狼似的眼神盯着也很无所谓,不再理他,转头吩咐巴颂,“带他到医疗组看看。”
巴颂眼睁睁看着未婚妻送的心爱小手绢被林疏糊了满脸油腻的汗,心疼地吸吸鼻子,带着很重的鼻音答应了一声。
然后就听见乔司又说:“看完也不用参加训练了,让他好好养着吧。月底退训出营,算他一个名额。”
这话是怎么说的?
不仅林疏,巴颂眼睛都瞪圆了,“干嘛呀乔总?他挺好一个苗子,怎么就要退训?”
乔司的眼睛掩在墨镜后面,没人能看清的的目光,从嘴角到下颌的轮廓都显的生冷得不近人情,“见面的当天我就跟他说过决定了。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巴颂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的75号,又看了看他们野蛮性子上劲儿了的乔总,“您当天就决定了?为什么啊?”
“为他现在对教官隐瞒不报,也够了。”
巴颂理解不了这逻辑,“可这是前后不同的两件事啊”
乔司又说:“我那天跳机,他袭击我。”
巴颂快疯了,“不是,祖宗,放眼整个二营,别说他个小崽子,哪个教官是您的对手?他袭击您?您治他不跟玩似的?再说,您要吃亏了,怎么可能有机会拿他的报警器叫我过去?”
你特么跟我说话是个脑残,涉及到别人的事情,你又智商在线了是吧?
巴颂特别珍惜有天赋的受训者,这乔司是知道的,也是欣赏的,但这会儿他为了林疏来跟自己掰扯,就掰扯出了乔司的满心不耐烦,他懒得解释说服,执拗的脾气上来,不耐烦地一手打断了巴颂的话,“少废话。我已经决定了,你们照办就行。”
眼看着巴颂服软要说是,始终忍着没吭声的林疏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嗓子干渴撕裂,说话都带着血腥味儿,可是那一瞬间,对上乔司的生冷不近人情,竟然非常硬气,“凭什么?就算这里一切都是你做主,但让我走,也总得给我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林疏其实没什么气势,在笼子里被拘得太久了,站一会腿都是抖的,腰背也佝偻蜷缩着挺不直,但目光始终咄咄地直视着乔司,在没有任何筹码的情况下,毫不退让地试图为自己争取,“我也是主家花了钱签了合同才送上来特训的人,你让我走,就算我无所谓,也总得给我主家一个交代,否则传出去,你们集团训练营脸上就好看?”
是可忍孰不可忍,乔司还没吱声,巴颂上去一脚把林疏踹跪下了,“小崽子,认清你是个什么身份,敢这么跟乔总说话?!”
巴颂对着乔司说林疏是小崽子,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知道他们乔总大概比二营至少一半的训练者都小,然而武力值就是话语权的世界里,没人会把年龄当回事儿。
乔司也一样。
只不过他没把林疏当成个普通的学生,他是直接把这个比他还大几岁的青年当成了小辈,“你想要理由?好啊。你的成绩单,你在训练营的所有受训档案,你想要哪一种?我可以做出一百种理由给你。”
“你!”林疏挣扎着试图再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好不容易重新撑起来,却又被巴颂一脚踹倒了。
乔司冷眼看着,没扶,也没上前,“75,自不量力是个非常愚蠢的毛病。希望为了你的
家人,你回去后能把它改改,好自为之。”
林疏扑倒在地,爬不起来了,他那双眼睛闪着倔强又决裂的光,伏在地上拼命仰着头看乔司,“我不会走。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走!”
死?
这个字跟一把无形尖刀似的猝不及防往心里扎了一下,乔司冷笑起来,他走上前两步,在林疏身边蹲下来,摘了墨镜,锐利如刀的目光再无遮挡,审度逼视着他,“林疏,你敢死吗?”
“”林疏不吭声了。
“你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乔司冷若冰霜地教训他说:“趁早把这念头从你脑子里给我清出去。再敢提死,我替你哥教训你。”
提到大哥林安,炸毛的林疏眸子里的敌意明显弱了一瞬,“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认识我哥?你们什么关系?”
乔司没回答。
沉默之际,几年来游走在刀锋上的敏锐直觉突然感到不对。
猛然回头,果然看见大概十米开外的位置,一个同挑细瘦的黑衣男人形如鬼魅,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那里。
他不知来了多久,只是守着规矩,看自己在跟人说话,没有轻易上前而已。
就这个身形,就这个阴气森森的气场,乔司都不用看脸,凭着特点就能判断出来,来的人是唐镇身边最信任的两个心腹之一,无赦。
唐镇身边跟着一对亲兄弟,哥哥无杀统管集团明面上的生意,弟弟无赦负责集团背地里一切见不得人的买卖。
兄弟俩在集团的职位只是唐镇的助理,但实实在在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权大势大又忠犬,身手还好,就算是乔司,单独对上一个还能勉强占个上风,如果两个一起上,就是全无胜算的可能。
总之,这是两个非常难缠、让乔司非常讨厌的角色。
并且,通常如果这俩人其中的一个出现,那就一定是带着圣旨来了。
乔司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儿也没法说了,压着满心的烦躁站起来,冷着脸,看无赦礼数周全地过来,停在了他三步之外,恭恭敬敬地微微躬身,从始至终,连目光都恭谨下垂着不肯直视,“少爷,主人在找您,说是有礼物等您亲自去拆。”
总管太监亲自来传口谕,乔司想不想走都得跟他一起回去。
他眯了下眼睛,不置可否地转头,因为有无赦在,话不方便多说,他目光浑不在意地掠过林疏,落在巴颂脸上,“一切按我说的做。”
话落,看也不看旁边恭敬静立的无赦,径自朝自己开来的越野车那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