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起身,转向她,作了一揖:“付彦之拜见徐国夫人。”
付彦之?苏阮终于记起这个名字,并恍然大悟:他是付彦之!可他怎么会是付彦之?
正惊惶无措,付彦之已直起身,抬眸看向苏阮。
四目相对,十年光景,倏忽而过。
她忍不住侧头躲开,想尽量冷静的打个招呼,问句“别来无恙”,喉咙却哽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夫人不晒吗?”他突然问。
苏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进凉棚,正站在太阳底下。但凉棚不足一间屋子大,虽四面通风,他站在那里,仍让苏阮觉得里面并没有她立足之地。
付彦之见她目光扫了一眼凉棚,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又问:“徐国夫人,莫非是想就这么谈?”
他神色声音明显都冷了,苏阮却已顾不得——谈?!对啊!她来这里,是见那位中书舍人,谈再婚之事的!现在中书舍人变成……那还谈什么谈?
然而不谈也有不谈的难处,一句话不说,就这么掉头走了,似乎也很丢人兼失礼,苏阮踌躇着开口:“还好,今日没……那么热。”
付彦之挑眉,问两句答一句,答的还是无关紧要那句,她约自己来,果然只是为了嘲弄取笑的吧?
付舍人美玉般的面上,神色冷到极致,“方才令兄与付某说,徐国夫人真心愿与付某再续前缘、缔结婚约,才诚心邀约付某相见。付某实难置信,只好当面再问一问徐国夫人,是否真有此意?”
苏阮:“……”
阿兄说的什么鬼话???她是想跟“中书舍人付彦之”谈婚约,可从来没想过和眼前人再续什么前缘啊?!
然而,眼前人偏又就是“中书舍人付彦之”,让她想抵赖都难,这可怎么办好?
“如此说来,果然并非真的了。”两人相距不过三五步远,付彦之清楚看到她神色变幻,遂自行得出结论。
苏阮要真这么默认,苏耀卿就成信口胡言的骗子了,她只得开口说:“是我请阿兄邀付舍人相见的……”
“那婚事?”
“……”苏阮艰难回答,“也确有……其事。”
她说这话时,眼睛回避了付彦之,落在他身旁那张琴上。
付彦之本就比苏阮高一截,凉棚内又铺了石板,他看苏阮,便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
她今日显然着意打扮过,一头秀发梳成时下最盛行的望仙髻,发髻上插着金玉步摇。面上蛾眉淡扫,眉心贴着海棠花钿,两颊白里透红,中间一点朱唇正紧紧抿着,显出主人的紧张。
看脸庞,她似乎比当年瘦了,圆嘟嘟的双颊妥帖的收了进去,让她有一种画上仕女般的风采。但要看身段,又似乎没瘦,该圆润的地方都极圆润,只有那一把细腰仍如当年般不盈一握。
可当年,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
“那我就要问一问了,十年之前,我明知你要和张敏中定亲,仍自轻自贱,不顾一切的求徐国夫人等我两年,您是怎么回我的,莫非您不记得了?”
从确认付彦之就是他的那一刻起,一直悬在苏阮喉咙口的心,终于被他这一问,生生砸进深渊。
“对不住。”她艰难开口,“是我冒昧,打扰了。”
她胡乱答完,转头就走。
付彦之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苏阮已经走到竹林边。他本来想叫住她,刚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她脚下忽地踉跄,若非侍女紧跟上去扶住,差点就摔倒。
他忽然又不想叫住她了。自己已经亲手揭开旧创,又何必同她一起血淋淋的相对?
***
苏阮进了竹林就一路小跑,最后回到兄姐所在的亭子时,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苏铃等人都惊愕的迎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跑什么啊?”“这是怎么了?”“快坐下来慢慢说。”
苏阮扶着苏铃和崔氏的手坐下,接过崔氏端来的水喝了几口,才缓过神,转头盯着兄长质问:“你早知道付彦之就是薛彦,对不对?”
“谁?”苏铃先插嘴,“哪个薛彦?”
苏耀卿同时开口:“对啊,你不知道吗?”
苏阮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脸都红了,“我怎会知道?我都没见着他面!”
“可……你说你和梅娘一起去见过他了啊。”苏耀卿一脸莫名其妙,“我问了你几次,你都坚持说要见他,我总不好硬拦着……”
苏阮无话可说,想解释都不知从何解释。
倒是苏铃反应过来:“薛……莫非是小时候总找二娘玩的那个、长得挺俊俏的小郎君?他母亲还和阿娘很要好的,是吧?”
苏阮不想回答,擦了汗,端着杯子默默喝水。
“是他。”崔氏看丈夫也不想开口,就代为答道。
“可他怎么做了官,连姓都改了?”苏铃又问。
这事苏阮也好奇,终于看向兄长。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