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躯体,滚烫又冰冷,抖如筛糠。
江玉卿死死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再伤害自己。
“子观你怎么了?有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你忘了自己曾经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不要这样了好吗?我很担心你。”
听到这句话,段衡终于从双膝中缓缓抬起头,嘴唇翕动,眸子亮的吓人。
“此君也会担心我吗?”
“当然,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就如同烛火熄灭一般,段衡明亮的眼眸又快速暗淡了下去,他摇头,“不,我不要这样的担心......我要此君独一无二的担心,不会分给别人的担心。”
他突然跪坐起来,乞求般地抱着江玉卿,“此君不要把担心分给别人好不好......这一点也不公平......我的担心只给了此君一个人,此君却把担心分给好多人。”
“我没有把担心分给很多人,子观。”
“不,你有。你分给了老师,还分给了吴策,还有你身边的很多人......对了!还有巧儿!你还记得她们的生辰,你会请她们吃你做的糕点......那些都应该是我的......此君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老是有人跟我抢此君?”
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江玉卿勒进骨血里。
江玉卿没有试图挣脱,她艰难地抬起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和柔缓,“子观,但那些都是与对你的担心不一样的。没有人可以抢走我。——我们去外面说,好不好?这里太挤了,我想看着你。”
段衡果然微微松开了手,惊喜极了,“真的吗?此君也想看着我吗?像我想一直看着此君那样?”
江玉卿一颗心宛如泡在醋水中——显然这一段在她看来简单至极的婚事有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而在那个版本里,他流离失所,无枝可依。
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她只能点头。
段衡却突然不愿意了,他有些用力地推开江玉卿,语气中充满绝望,“不!此君一定是想趁我出去逃走!此君不会想看到我的!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我的!你不是此君!你走!”
但即使是这样绝望而决绝地呐喊,在看到江玉卿真的起身准备离去时,他还是忍不住膝行几步,抓住她的衣袖。
江玉卿有些无奈,她伸手搭在他指节,想要轻轻掰开他的桎梏,却反而连手也被他抓在了掌心。
“不要走......”
哪怕会讨厌他也不要走......
她看到他因为焦急而离开黑暗的下巴,上面贴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甚至就在说这句话时,还有水珠不断沿着他下颌线滴落。
虽然他早已成年,梳妆台下方狭窄的空间都险些无法容纳他,但江玉卿却总觉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挽留他全部的快乐。
叹口气,江玉卿放弃地重新蹲下,捧起他的脸,直接用丝绸衣袖擦他脸上遍布的汗水。
丝绸并不吸水,他脸上的汗又太多,所以几乎擦一下,就要换一块地方。
所以她才要去拿汗巾。
擦到眼眶的地方,段衡有些抵触地微微低下头。
江玉卿感受到指尖处格外的滚烫,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其他地方。
“......我没有要走,只是要去拿布巾帮你擦汗。”
她无奈地解释,想让他知道她并没有发现他哭了。
温暖的双手下,段衡缩在黑暗里,眨去影响视线的泪水,痴痴地看着她的温柔。
等到了吗?
那个只会缩在墙角的,懦弱的孩子,哪怕在沾染了满手的脏污之后,也可以等到前来拯救他的神女吗?
江玉卿并不知道他内心复杂的想法,她只是认真地拭去他脸上的水渍。
擦到脖子的时候,手被捉住。
段衡轻轻问她,“此君永远都不会走吗?”
......
终归还是要说的。
江玉卿轻叹,收回手,跪坐在他面前,语气郑重。
“你不确定我会留下,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对吗?”
段衡艰难地吞咽,却发现口中已经干涩到没有口水可咽。
他知道自己此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坦诚。
“......是。”
“我不该利用老师和师兄,我不该陷害师兄,我不该趁人之危,我不该欺骗此君,我不该隐瞒此君,我不该强迫此君,我......我不该让这样不堪的我拥有此君,我不该让此君看到这样的我,我不该......”
他还想再说,江玉卿却已经坚定地吻上他嘴角。
她没有再做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这样闭上眼睛,轻轻地贴着他,直到他完全镇定下来。
口中咸湿苦涩,不知道是谁的泪。
段衡溃不成军,无力地贴在了身后的木壁上。
江玉卿笨拙地学着段衡平日那样,稍微用力地含咬他下唇。
他嘴里还有些血腥味,是她刚才急怒之下咬的。
怜惜地轻吮他闪躲的舌尖,江玉卿希望用自己的动作抚平他的疼痛。
段衡想推开她,但手在碰到她柔软宽广的胸怀以后,忍不住变成了大力的揉捏。
把她和他都揉碎了,然后重铸为一个整体吧。
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座静止的雕像,他也会忍不住靠近她,跪倒在她脚边,成为她最忠实的信徒。
更何况是现在这般的怜悯小意地在他身上亲吻他。
段衡再忍不住,仰起头,向她献出全部的自己。
他们吻地太激烈,汗水、泪水和涎水不断滴下,落在两人紧紧相贴的胸膛,将衣襟全部浸湿。
但没有人去在意这些。
他们只知道,要将自己完整无缺地交换给对方。
灵魂与肉体,统统通过相接的唇齿,毫无保留地交出去吧。
吻毕,江玉卿浑身轻颤,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还是努力用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的手去紧紧地扶住他的后颈。
“官场上的事,我并不了解。”
“我也没有理由倚仗你对我的爱慕强迫你做些什么。”
“......也许从我浅薄的,当事的角度,你的确不该利用爹爹和师兄。”
“你也的确不该有意构陷,趁人之危。”
江玉卿停顿。
在段衡的面部皮肤因为极端的恐惧而开始抽搐的时候,她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让他不要害怕。
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下面的话语。
“但后面的话,你全都说错了。”
“你一点都没有不堪。”
“你刻苦,谨慎,努力,体贴......你的好太多太多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我有时也会想,如果嫁给了其他人,我会不会这般开心快乐,会不会这般真情实意的为他每日的归来而欢欣,为他每日在外的奔波而担忧。”
“子观,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段衡的眼珠慌乱地转动,他害怕她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江玉卿知道了他的想法。
她只能无奈地说出答案。
“不会。”
“我根本无法想象与其他人的婚姻是怎么样的,即使是这样空洞的想法也让我无法接受。”
“因为他们都不是你,而你是最好的段衡。”
“子观,你绝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背叛师兄的时候,你比任何人都谴责自己,所以才这般害怕我知道,甚至在不确定我是否相信那封信的时候,就忍不住崩溃,对吗?”
“子观,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就像你总是要求我做的那样。”
“我也想满足你,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