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几米,他瞧了眼手里的表格。
这个工程上面催得紧,春节假他都没休息,全在办公楼做设计。年后,工人回来,立刻恢复施工。即便如此,王政委仍多次找过来,要他尽快交工验收,新一批的士兵马上要调过来了。
这事不能拖,陈竹青折返回去。
他边走,边扯着嗓子喊江策,像是提前给预警似的。
江策从院里跑出来,“陈总工,有事?”
看得出来他很慌张,两边膝盖还有两个圆圆的泥土印记。
江策想拉他去办公室谈,陈竹青却轻咳一声,拿眼神扫他一眼,“您穿着睡衣,不合适吧?”
江策一拍脑袋,面上闪过几分尴尬。
他扭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对他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换了衣服就来。”
陈竹青说:“那我去办公室等你?”
江策连声应‘好’。
二十分钟后,江策穿着军|服,气喘吁吁地赶到办公室。
两人很快投入工作状态,制定好施工方案。
而后陈竹青去工地,江策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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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工作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没法按时来接孩子放学。
学校搞了个自习室,让各个年级的孩子在这边写作业边等家长,还给安排了值班老师,负责给他们辅导作业。
陈竹青完成工作,去接舒懿行,发现江斌就坐在他身边。
陈竹青随口问:“你妈妈还没下班?”
江斌摇头,“不是。我妈今天在家,是我作业不会,所以多留一会。”
“那吃饭了吗?”陈竹青有个工作要处理,来得很晚了,这个时间,自习室里没剩几个小孩。
江斌还是摇头。
陈竹青往他那看了一眼,几个作业本都写满了。
来的时候路过食堂,陈竹青买了两个牛肉烧饼,准备和儿子一人一个,现在他把自己的那份留给了江斌,并且跟他说:“很晚了。起来吧。叔叔送你回家。”
林素那侧的军属院建得早,最近有两盏路灯坏了,但施工队这工程紧,电工全在工地,还没来得及去修理。
陈竹青担心孩子一个人走回去害怕,也怕光线不好,再绊倒摔伤。
于是,牵着两个孩子往林素家走。
打算先送江斌回去,再带舒懿行回家。
江斌遗传到林素开朗外向的性格,一点不怕生,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话特别多。
听他说话时,陈竹青都恍惚了一下,好像看到了很多年林素在医学院的模样。
有次他去医学院找舒安,那算是林素第一次正式见他。
林素环胸,打量他许久,把陈竹青盯得发毛。
她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然后朝他伸手,熟络地自我介绍,“我叫林素,跟舒安同班,还是她邻居。”
陈竹青迟疑几秒,伸手同她握了一下,没等开口,林素又抢着说:“我知道你!安安现在住你家。你是那家的小儿子。长挺好啊。”
“谢……谢谢?”陈竹青又顿住。
不过,自从林素来岛,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偶尔去海滩,还能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礁石上望着无垠的大海叹气。
陈竹青以为她是想闽镇的家人了,现在想想可能还有婚姻、家庭的琐事吧。
陈竹青牵着江斌回家。
院门没锁,他们是直接推门进去的。
林素正卷着袖子在院里洗衣服。
后面门打开,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瞧了一眼,先是惊讶江斌竟然被陈竹青带回来了,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两手往下一甩,快速撸下两边的袖子走过来。
为方便在晚上干活,林素家的院子装着超大瓦数的电灯。
还是陈竹青亲手安装的。
林素的小动作江斌没看见,陈竹青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两侧手臂都有面积不小的淤青。
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发乌的淤青特别惹眼。
陈竹青打消立刻回家的想法,跟着她进屋。
林素说要做饭,让孩子先去房间写作业。
江斌特别听话,书包都没放,换了鞋就关进屋里。
陈竹青推舒懿行一下,让他跟着进屋去。
林素有点猜到他想问什么,眼神更加慌乱。
她抬手把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往厨房里走,“江策一会要回来了,我得赶紧做饭。陈哥,今天就不留你了。”
陈竹青往厨房门边一靠,“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林素手上的动作停滞一瞬,舔舔干裂的嘴唇,想着要怎么应付过去。
陈竹青想到白天看到的事,压低声音问:“是江策……”
话音未落,林素先否认了,“不是他打的。”
这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一下子坐实陈竹青心里的猜想。
他好意相劝:“部队有人管这事,你可以去反应。”
林素摆手,“真的不是这样。就是我不小心摔到地上,磕伤的。”
林素的性格,陈竹青太了解了。
她是那种有仇必报,绝对不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人。
就算是结婚有了孩子,慢慢稳重下来,但脾气秉性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竹青扭头瞧了一眼,孩子那间屋子的房门紧闭。
陈红兵在部队任职多年,以前他手下就出过这样的事。
手下家属带着医院的验伤报告跑到部队讨说法,部队很重视这事,专门成立了调查组,政委、书记全上,经审查后,那人被降了三级,贬到地方去。那人家属的离婚态度很坚决,部队还帮着做那人的思想工作,让他补偿家属一笔精神抚慰金,然后去民政局办离婚。
陈竹青把这件事告诉林素,“你不用担心。部队还有女同志专门管这事的。”
他越说,林素的脑袋埋得越深。
锅里的水沸腾,咕嘟咕嘟地冒泡。
陈竹青看她的心思没在厨房,侧身挤进去,帮她把面条下进去,然后拿着长筷子搅和开,又往里下青菜叶。
林素伸手过来,陈竹青以为是她要接手,把筷子递出去。
没想到她抓住他的手腕。
不过,只是轻握一下即松开。
林素说:“他不是总这样。只是喝醉酒,不小心的。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也没必要。斌斌还小,父亲是他的榜样,不想让孩子失望。江策跟我道歉了,还写保证书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可……”陈竹青有太多话想说,刚开口,又被她后续说的噎住。
林素有些着急,语气提高几分,“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陈竹青抿紧唇,胸口起伏一下,硬是把这口气憋回去了。
看他眼眸低垂,似乎是不会再插手这事了,林素也长舒一口气,转而伸手去接过筷子。
她说:“我已经决定好怎么处理了。这次的事,你就当没看到,别和任何人提起,包括舒安。”林素怕他听不清,再三重复,“一定别告诉安安。求你了。”
“行吧……”陈竹青低声应下。
因为在工地建工,被石子、铁钉划伤是常有的事。
舒安往陈竹青的包里塞了不少外用特效药膏。
陈竹青从包里翻出一支舒缓淤青的药膏。
他把药膏放在桌上,“用了这个,你能好得快一些。舒安比我细心多了,也更关心你。你们还在一起工作吃饭,她迟早会注意到你手臂的伤。”
林素轻声道谢。
去房间叫舒懿行前,陈竹青又丢下一句,“林素,你和我们是好朋友。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来找我和舒安。”
林素嘴角勾起一抹笑,重重地点头道谢。
陈竹青走进屋子去喊孩子。
没想到两个小男孩正在拼一个坦|克模型。
舒懿行再聪明,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又从小在军属区长大,对这种东西向往地不得了。
他拉着陈竹青的手求道:“爸爸。让我拼完这个再回家,好不好?”
林素听言,从厨房里探头,“我多下点面,干脆你俩今天留家里吃饭吧。”
正说着话,江策下班回来。
他没进屋就喊着‘好饿’。
等进屋,看见陈竹青也在,愣了几秒,随即笑着迎上来,“陈总工,今天怎么有空来家做客?”
江策留着精神板正的寸头,身材魁梧,两道剑眉,正气十足。
可知道他私下是什么模样后,陈竹青对他的好感已经跌至负值,甚至有点不想搭理他,只是碍于林素的面子,敷衍地回:“斌斌在教懿行拼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