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
池涛的手颤抖地覆住吴真的手指,泪水从眼眶中滑落,“错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你要坚持住,别让我后悔到死。”
而吴真仍然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孱弱而安静,生命正一丝丝地从他身体里抽离。
池涛的手指触碰到一小片冰凉,他知道,那是吴真的戒指。
那是属于吴真另一个人的证明,但池涛还是握住他的手,“你现在有谁,也不重要,你等过我,以后,我来等你。”
泪水滴落在吴真的面颊上,吴真的睫毛微弱地颤动一下。
池涛认真地凝视着吴真的脸,他看见吴真的睫毛在颤动着,一下,又一下。
“吴真,你能听见我说话,是吗?”池涛紧紧握住他的手。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他逐渐消逝的生机。
(一九六)
这是长久昏睡后的短暂转醒,吴真的意识依然模糊,但他听得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一次一次。
不确定叫他的人是谁,他应该睁开眼睛,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有人握住他的手,似乎是右手,吴真把拳头握得更紧。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不起来。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疼,他的头是不是已经裂开了?
头裂开的人,一定活不下来,他,就要死了。
“吴真……你坚持住…………沈为答应了,他答应的事都会做到。”
沈为。
池涛看见吴真颤动的睫毛下,眼泪倏忽从眼帘中滚落。
他慌乱地把吴真的手握得更紧,“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他,我保证。”
眼前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但吴真,终于知道,那是池涛的声音。
池涛。
吴真想把他的手回握住,但就算他用尽力气,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动弹不了。
剧痛中,全都不由他控制。
吴真的眼泪没停,但池涛感觉到吴真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挣动着,依然微弱,但清晰真实。
池涛开始抽泣,“吴真,你有话要跟我说,是吗?”
吴真想要开口说话,他的嘴唇,他的声带,全都不像是自己的。
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他的手指,在池涛掌心里挣动的更加厉害。
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人。
有一种人,他看起来强大,但脆弱的,胜过你曾见过的每一个人。
他需要你有不同寻常的聪明,不同寻常的智慧。
他需要你有超乎寻常的耐心。
他需要你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睡着,时刻不停的惦念。
他需要你,所有的关注,所有的爱情。
你要在他之前,知道他想要的。
你要能参透他每一个表情背后的意义。
你要让他依靠,偶尔也让他觉得被依靠,只是偶尔。
要倾心相护,要心无旁骛,要心细如发。
要感同身受。
要把他的每一次笑,每一次皱眉,都当做自己的。
他有多脆弱,就有多纯粹。
他需要你为他付出,付出,很多很多。
但他会回报给你的,是,他的全部。
池涛不知道吴真要跟他说什么,吴真的手指动个不停,眼泪也一刻不停。
眼泪,从吴真阖着的眼中簌簌滑落,像断了线的珠。
从获救以来,他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终于慢慢松开。
池涛哭的泣不成声,他看见吴真的掌心里,是他脖子上翡翠狐坠,碎裂下的另外半块。
池涛慌乱地把吴真的掌心合上,“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挂记,你就好好的回去。”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但除了我,一定还有人在等着你,”池涛抓起吴真的左手,“你那个,交换过戒指的人,你让他怎么办,你以为,你是个多容易被人忘记的人?”
他看见吴真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似乎源源不断。
池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知道舍不得就好,舍不得,你就振作点。”
眼泪停下的时候,吴真的身体再没其他任何,即使是细小的动作。
池涛颤抖的手指,落在吴真的颈侧,虽然虚弱,但幸好,他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脉搏。
(一九七)
池涛同样已经濒临体力的极限,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挖掘,他生生用双手,从废墟下,找到吴真,又从山下倾泻的碎石下,挖出已经被砸的变形的越野车,那个卫星电话,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手掌和手指遍布破裂开的血泡,此时痛的钻心,他靠在柱子上,雨一直没有停过,没有药物,没有一切可以用于急救的物资。
只有手腕上的表,依旧在转着,这是沈为送他的表,时间的指向,灾难发生,已经过了七十二小时,他俯下身,吴真的嘴唇干裂出血,身体滚烫,他还能支撑多久?
还能支撑多久?池涛咬紧牙,但还是控制不住泪如泉涌。
握紧吴真的手,吴真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死一般的寂静。
帐篷是用几块大的塑料布搭起来的,哭泣声仍然不绝于耳,救出来的人,都如吴真一样昏迷不醒。
不过百米外,另外一个帐篷里,是凄绝的哀嚎,比起那些人,吴真,终究还有一丝希望的,是吗?
体力和精神双重透支,坐在泥水里,池涛晕沉的疲惫到极致,就那样昏睡过去。
他是被轰鸣的声响吵醒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那声响是那样巨大,不像雷电,不像暴雨。
听到耳边传来的痛哭中夹杂的欢呼,池涛猛然意识到,那是直升飞机的声响。
踉跄起身,冲出帐篷,漆黑的天幕上,一架直升机缓缓的降落。
晒谷场的大片空地,雨水中,飞机终于轰鸣着,卷开漫天雨雾,稳稳的降落。
池涛咬住手背,钻心的疼痛让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和避难的人一起疯狂的冲出去,飞机舱门打开,穿着J装的深绿色人影利落的从飞机上跳落。
欢呼声,哭泣声,呐喊声,生命本是,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又顽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