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所谓了。”女孩子声音笑盈盈地说。
青年顿了顿,过了会儿也释然答道:“对,无所谓了。”
片刻静默后,女孩子又在黑暗里开了口:
“陈啸之,我觉得,和你走上这条路,是我这些年发生的最好的事。”
这次陈啸之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沙哑:
“……我也是。”
漆黑东方现出一丝晕染朱红,犹如夜空里绽开的、小王子的玫瑰。
那姑娘在泛红晨曦下突然说:“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了。”
陈啸之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在做梦,怀里女孩子眉眼里含着一江春水,一整个四月春天因她而绽放。
而下一秒她眼睛突然瞪大了。
“太阳出来了!”沈昼叶喊道。
没有字句能形容那一秒的震撼。
万丈朝阳破开沉沉的夜,火与铁涌上山岳,灰雁界定天空。
风起云涌,科罗拉多河长河涛涛,河流之上残破黑夜裂成千万碎片,现出一个年轻黎明。
陈啸之震得无法言语,沈昼叶激动至极,不住发抖,眼里全是初升朝阳,尽是闪光。
大风刮过山冈,衣摆猎猎,日出东山。
那是无以言表的自由同野性。
下一秒沈昼叶团了个话筒,向峡谷底嘶吼!
“啊——!!”
陈啸之仅犹豫了半秒,立刻紧随其后。“啊————!!”
偌大天地空荡荡,两人的大叫回荡在山谷云层间,回声不绝,像极了万物的回应。
而后沈昼叶爆出哈哈大笑。
陈啸之还忍了一下,没忍住,也爆发出大笑。两个人笑得毫无缘由,却开怀到了极致——沈昼叶笑得耳根面颊都红了,她眼里带着水光,但目光明亮,仿佛从未如此自由年轻。
“好爽啊——”沈昼叶激动得喘息不已,笑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以为我们出事儿了?”
“谁知道,”陈啸之话音未落立刻冲山谷大吼:“——沈昼叶水性杨花!!”
沈昼叶不依不饶地大叫:“陈啸之小心眼儿!!”
陈啸之:“沈昼叶不要脸——!!”
沈昼叶团了个小喇叭:“姓陈的缺爱鬼!”
“……,”陈啸之对山谷喊道:“沈昼叶初三的时候大放厥词说自己以后一定是一米七几的大胸御姐结果十年后身高一米六三去便利店买酒都有人问年龄——!!”
沈昼叶……被戳中死穴,气急败坏气不择言:“陈啸之处男到二十五岁——!”
下一刻,陈啸之目光冰冷,在她身上停顿三秒,对山谷宣布:“她补助没了。”
沈昼叶:“……”
穷苦博士生卑微地说:“对不起。”
陈啸之重重地在她头上揉了揉,还使劲儿拍了一下;沈昼叶捂着被拍的额头,心想狗陈啸之你把我打成脑瘫了怎么办——又偷偷往日出的方向看去。
日光似金,河上漂浮着金火,万里山河。
沈昼叶看着远处金光,峡谷回声绵延不绝。
然后她又团了个小喇叭,停顿了一秒,大声、冲四下无人的世界喊道:“i will quer you——!”
陈啸之一怔。
那瞬间她看上去是个纯然的征服者,眼里燃着不服输的光。
她深呼吸一下,又嘶声喊道:“——your secrets are nothing to me!”
陈啸之瞳孔颤抖,看着身边头发凌乱的女孩儿,她小小一只,可她前所未有地有力,衣服被世界的风吹了起来,每一寸皮肤都不屈到了极致,每一根发丝都沐浴于最狂野的晨曦之中。
“听到了吗,你的秘密将一文不名——!”
“——i despise your mystery,”她撕心裂肺地大喊:“i despise your fact,you are to be theorized!”
我唾弃你的秘密,正如我唾弃你的真实,你是理论,并非谜局。
她喊完时眼眶里都是泪,停顿了片刻,对世间寰宇近乎疯狂地吼道:“我是世界之王——!”
那一刹那年轻山雀挣脱束缚,草绳断开,青空万里无云,铁笼中仅剩一枚绒羽。
陈啸之他与自己的女孩儿一起站在征服一切的山巅,风吹乱衣领,他怔怔望着那个姑娘,几乎荡神摄魄。
-
他们下山时都快中午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来大峡谷也只是临时起意,没带全套登山装备,沈昼叶甚至穿的是带绒的雪地靴,地上稍有点不平就硌得生疼。因此两人只得互相搀扶,残疾人似的一步步往山下蹭。
情况极度惨烈。
沈昼叶单手扶着沉积岩,另一只爪子颤颤巍巍地要去抓岩缝里的枯草。
陈啸之没见过上赶着送死的,当即伸手要扶她,但沈昼叶唯恐重心前倾,坚决要趴在山体慢慢往下出溜——陈啸之更没见过这么蹭山脊梁骨的,头都要炸了:“别他妈拽那玩意儿啊!小心滚下去!”
沈昼叶小蹄子抠着岩缝,抽抽嗒嗒:“呜呜呜陈啸之你不能再让直升机把我带下去吗……”
“人家早走了,”陈啸之一听就想死:“而且不是你要体验登山的吗,行程都是你定的,所以我包机的时候就没订返程——”
沈昼叶垂泪:“那你为什么不拦我?”
陈啸之:“……”
沈昼叶手扒在石头上,宽面条泪道:“我辛劳一生,甚至还没拿到博士学位,就要交代在这里……”
陈啸之:“…………”
陈啸之说:“你给我滚下来。”
沈昼叶头摇得像拨浪鼓,坚持要扒着山当蜗牛往下蹭,陈啸之左看右看也不舍得下手,最终咬了咬牙,踩着一侧的砂岩,从上头把她半搂半抱地抱了下来。
“你身体条件太差了。”陈啸之捏着她的手,很不满地说:“没见过比你更不协调的。”
沈昼叶毫无愧意:“那你现在见到了。”
陈啸之叭唧拍了她脑袋……
……
后面的路稍好走了些。山路在麓脊一侧蜿蜒,远方长河奔流。
他们搀扶着往下爬,速度并不慢,只是骄阳似火。沈昼叶被晒得不行,脸都晒红了,陈啸之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女孩子围在头顶上。
“沈昼叶。”他忽然说。
女孩子一愣。
“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她抬起脑袋,看向正往山下爬的陈啸之。
“小时候就经常生病,住院,”他说话时并不抬头:“七八岁的时候还因为哮喘休学,后来也大病小病不断,今年我带你去医院看病,发现你在北医还他妈有条挺吃得开的人脉——看病看出来的。”
沈昼叶心里嘀咕,消化道溃疡又不是我的错,却没敢讲出来。
然后陈啸之道:“你奶奶甚至说过,她觉得你是早慧早夭的命。”
沈昼叶一愣:“诶……”
他们站在天穹之下,炽热光线晒裂岩石。
然后陈啸之冷漠地说:“回去之后跟我一起锻炼。”
沈昼叶:“…………”
“回去以后健身卡给你办一张,”陈啸之道:“我什么时候去健身就把你一块儿打包带过去,斯坦福条件还挺好的,你上跑步机自己练心肺去。”
沈昼叶听到锻炼就发怵,说:“可我不想……”
陈啸之眉峰很凶地一挑:“你敢不去?”
“……”
沈昼叶被他拖着下山,过了半天,窝窝囊囊地为他辩解:“真的,只只我没那么糟糕的……”
陈啸之头都不抬。
沈昼叶更窝囊地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在一片静默中,风声呼啸天际,他忽然开口道:“我跟你一起,你必须活到八九十。”
那句话太过直白,沈昼叶眼眶忽然一红。
陈啸之说完就紧紧拽着她的手掌,带着她走向峡谷之底。
他如今成熟有力的手再也不会松开——无论是前方是山路还是悬崖,是闪着光的春天,或是漫长雪白的俗世。
她用力地握了回去。
-
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几乎爬下了半山腰,陈啸之说完话后就不敢面对自己,而沈昼叶神游天外,突然小声开口:
“只只,你原来真的是处男?”
陈啸之:“……”
女孩子满面wrx纠结痛苦和自知是直男癌的负罪感,又小心追问:“是真的,不是骗我的吧?”
时年二十五岁的陈教授张了张嘴:“……”
沈昼叶露出欣喜的神色:“不说就是默认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