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理智回笼的时候,方鉴与高云衢还抱在一处,赤裸的身体贴合交缠在一起,前所未有地亲密。方鉴本能地触碰掌下的软玉温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下是什么姿态,羞得红了脸颊。她轻手轻脚地从高云衢怀中钻出来,起身去拾地上的衣裤。
高云衢听见声音,卷着寝被,睡眼惺忪。
方鉴边打理自己边问:“大人不再歇一会儿吗?”
高云衢缓了一会儿便彻底醒了:“不了,偷这几日的闲已是够了,前头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呢。”
方鉴给她将干净的中衣放在榻上,她向方鉴伸出手,方鉴自觉地牵住她的手拉她起来。高云衢不过是借个力,一拉便起了,寝被滑落,露出暧昧的身躯,叫方鉴偷偷地挪开了视线。
高云衢起身穿衣,那边方鉴开了门,唤绣竹送水进来,快手快脚地把自己打理干净,让绣竹束了发,回来的时候高云衢也把自己收拾好了,她看了一下高云衢,试探着问:“我来给大人挽发吧。”
“好啊。”高云衢顿了一下,笑着应了,在妆奁前坐了,任方鉴撩起她垂落的发。方鉴轻柔地为她梳发,木梳带起几缕落发,方鉴有些心疼:“大人受苦了,瘦了好多,发也落了不少。”
“叁千烦恼丝,少了些许无甚大碍。”高云衢并不在意,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虽有些消瘦,但气色还算不错,面色红润,倒也不必妆点。
方鉴给她束好发插上玉簪,伏下身将头颅搁在她的肩头:“大人,我会是你的助力,往后的路你不必一个人走的,莫要再把自己置于险地,好吗?”
高云衢反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看着铜镜中亲密无间的彼此,浅浅笑了笑。她站起身,抽过方鉴的公服,抖开,替她撑着示意她穿衣。方鉴听话地背过身,双手穿进大袖,又仰着头被高云衢将系扣逐一扣好。先是内衬,再是绿色的外袍,一件一件按着顺序又一一抚平。她们贴得极近,呼吸都清晰可闻。高云衢叹道:“阿鉴,我本无牵无挂,自可以闷头向前。可你非要拉住我……我不敢说从此便转变了,只能说我尽力挂念你,可行?”
方鉴认真地看她:“大人,你不必为我驻足,我自会跟上你,只望你记得,从此往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我陪你追逐信仰,也想与你同看海晏风清,若你跌重陨落,那我也一道。”
“你啊……”高云衢心头柔软,捧着她的脸颊,用自己的额头与方鉴相贴,她也同样认真地对方鉴道,“不要光说我,你也是同样,那样以自身入局的事不许再做了。”
“大人……”这事是方鉴理亏,她嗫嗫嚅嚅,顾左右而言他。
高云衢拉开距离捏住了她的下颚,声音忽地冷下来:“做一次打一次,我说到做到。记住了?”
方鉴抖了一下,忙应道:“是,我记着了。”
高云衢只冷了一瞬,听她回了话便把那冷意散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暧昧春情再一次升温。
她退开一些,拿过革带,方鉴自觉展开手,她便从身后环过来,将革带束到腰间,调整到合适的松紧,勾出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方鉴振了振袍袖,叉手端正地放在腹间,宽大的袍袖垂落下来,朝官仪态风骨便有了。高云衢退后几步,满意地看她,目光从颈间、胸脯、腰背一路滑过。公服宽大,士人知礼,没有人会去盯着同僚的腰身细看,但高云衢不止一次看过想过方鉴被革带束住的腰,乃至摇曳的髋臀。没人知道庄重自持的高大人,在大朝会上看见出班禀奏的小方大人时,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方鉴叫她看得不自在,转身取过高云衢的公服抖开,一样的穿衣步骤,一样的拾掇打理,只不过高云衢着的是一身明艳的绯袍。方鉴也看她,迷恋又深情。
高云衢轻咳一声,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怎么?也想穿绯袍吗?”
方鉴垂了眼,不再将视线落到高云衢身上,轻笑道:“哪敢呢?我才入仕多久?”
高云衢侧过身拿起方鉴的官符,给她佩到腰间,又展开手,让她给自己也佩上,边道:“也不远了,此番楚州任满回京,绿袍换绯袍应是不难。”
“那大人任满应也能换上紫袍了?”
“谁知道呢?这官阶啊,越往上越难……”
她们闲话着,走出了卧房,接过绣竹递上的官帽戴好,又帮着彼此正了衣帽,瞧着庄重了,才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永兴十六年九月,楚州豪族谋逆案结,楚州叁族尽诛,上下涉事官员依情节轻重抄家罢官,匪兵乱民之中匪首皆问斩,其余的依涉事深浅充军发配。
有功之人也依着功绩各有封赏。周诲算是楚州官场唯一存活的独苗,升任楚州丞,再次做了高云衢的下属。魏立澄平叛有功,升了官阶得了勋赏,受命继续清扫楚州山匪,帮着高云衢打扫干净楚州再带兵回返。
高云衢是最大的功臣,但卫杞需要她在楚州镇着,安定楚州之后还要推行新政,也只能委屈她先做一任楚州太守,品阶没法提,便给了许多赏赐,俸禄也加了不少,又给她发了言辞恳切的书信好生安抚。方鉴则是刚升了正五品不久,不好让她太过显眼,便也是在赏赐和俸禄上做的文章。程昭阳同样是卫杞的腹心,品级不算高,但却与皇家沾亲带故,便也把她暂留楚州任楚州尉,配合高云衢行事。谢悯从正七品升任从六品兵部主事,跟着魏立澄征讨山匪。最特殊的是钟杳,卫杞亲笔给她写了表彰,赞她智勇高义,封了正七品的虚衔,有了虚衔便可往吏部报名选官,也算是入了仕途。
楚州上下一次被铲了个干净,倒是给新政提供了一块全新的土壤,足以让高云衢放手施为。
永兴十九年,高云衢和方鉴任满回京。高云衢前头进了永安宫面圣,后头就传出了升任正二品吏部尚书的旨意。连升两级,圣眷正浓,一时间门庭若市。
方鉴升任从四品户部郎中,如高云衢当时所言,绿袍换绯袍,不比高云衢当年慢多少,亦是一时新贵。
取了新公服回来的那个晚上,方鉴沐浴焚香,郑重地换上了崭新的绯袍,进了高云衢的卧房。
高云衢已经洗漱过换了中衣歪在榻上看书,见她这般进来,愣了一下,笑问:“怎么穿这身来了?”
“我记着大人喜欢我穿红衣,先穿来给大人看看。”方鉴有些羞赧,这身绯袍她还没穿出去过,高云衢是头一个看到的人。
早年的记忆哗得一下在高云衢眼前打开,方鉴上一次穿绯袍的时候是叁元高中的时候,那仪态那风华,确实是让她心悦至极。
她放下手里的书册,站起来走到方鉴面前,认真地看她,这身公服极衬她。夜里灯光昏黄,映得她眉眼染上了些许媚意。六年过去,方鉴也在宦海里浮浮沉沉,日渐稳重,但那颗赤诚之心一如既往,叫高云衢为她心动为她倾倒。
高云衢想起了什么,对方鉴道:“在外间略等我一下。”
方鉴乖乖应了,拾起她放下的那卷书在外间坐着看,看进去几个词句便不得而知了。略等了一会儿,高云衢便出来了,着的同样是一身绯袍。她升了官,已将绯袍换了紫袍,此时却特意把旧的一身找了出来,郑重地着了,站到方鉴面前。
方鉴有些哭笑不得:“大人怎么也着了这身?”
高云衢挑眉:“我瞧你也喜欢。”
方鉴呼吸一顿,她也确实喜欢,她咽了咽口水掩住眼底腾起的欲,转了话题:“大人怎么不着紫袍?”
“你喜欢那身?那我去换紫袍?”高云衢笑道,转身欲走。
方鉴牵住她袍袖一角,窘迫地道:“不……不必了……就这样吧……像嫁衣一般也挺好的。”她烧得整张脸都红了,心中暗骂自己说些什么胡话。
高云衢却听进去了:“说的对,你且再等等。”说着拉开门出去了。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方鉴茫然地看着她如风一般涌了出去,迟钝地回想她说什么对?
又过了一会儿,高云衢回来了,手上端了个托盘,看着似是酒壶。近到眼前,方鉴才看清,上头还有个对半剖开掏空的匏瓜,两瓣之间用绳系了。
方鉴这下彻底热了起来,喉头干涩,仿佛屋里有个炭盆。她痴痴地看着高云衢,只觉心中如糖似蜜。
高云衢往卺中倒上酒水,执起匏瓜,将一半放入方鉴手中,另一半自己拿了,两人站得很近,因为匏瓜两瓣相连的红绳不长。方鉴的眼眸柔得将要出水,几乎黏在了高云衢身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阿鉴,回神。”
她醒过神,看见了高云衢含笑的眼瞳,她依着本能与高云衢一道举杯。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1”高云衢举了举杯,话语里含着笑意,每个字都清晰入耳,带着感慨,带着期盼,带着真挚。
方鉴听见了,她的心口都是炽热的,她过往的一切都成了酿酒的原料,在她心里装着藏着,日复一日地发酵、蜕变,终于到了今天揭开了封口,美酒醇厚,香气醉人,醺得她飘飘然似登仙。她享受着这一刻的满足和快慰,想了想,接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2”
你与我的好我都记着,我也想千百倍地对你好,不是报答恩情,而是想与你再近一些,想成为你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想与你分担寒潮,共享流岚。
她们相视一笑,一同仰头饮尽了那杯酒。
“有些苦。”方鉴舔了舔唇角残留的酒液。
“那就对了,苦里带着甜,这就是人生的滋味。”高云衢接过她手上的那半只匏瓜,与自己手上的半只合二为一,系上绳,完成了合卺*3的仪式。
高云衢的手很巧,顺手编了一个好看的结,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被方鉴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柔软的身躯贴到了一起。高云衢回抱了她,手落在纤细的腰肢上,她方才就想摸上去了。方鉴放任她的手在腰间游走,环住她的颈,吻上她的唇,高云衢亦给与了回应。这次的吻又轻又柔,含着无限的温情,爱意满怀,连缠绕的气息都带着浓烈的感情。酒水苦涩的味道还留在舌尖,很快被交缠的唇舌碾开,慢慢地变成甜,甜进心里,淌入四肢百骸。
月色如水,烛火微动,她们交迭在一起的影子也随风摇曳。方鉴弯腰将高云衢打横抱起,进了里间,走到榻前将高云衢放下,高云衢揽着她的脖子,让她压到自己身上,媚眼如丝,烈烈似火。方鉴蹬了靴,起身覆上,两袭绯衣搅在一起,渐渐地不分彼此。
红衣灼灼,美人夭夭,明月倾瞩,清风祝颂。如同方鉴的加冠一般,这场昏仪没有宾客没有筵席,不需见证不必庆贺,只是共饮了一卺苦酒,共享此后的人生,她们将彼此交付,从此相傍相依。登高路远,天风浩浩,偕行奋飞,永不相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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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2出自《诗经·国风·卫风·木瓜》
*3合卺jin:《礼记·昏义》:共牢而食,合卺而酳(yìn),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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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番外,基本全是车了,除了小方和大人,应该还会有谢悯和钟杳、宋琼和陈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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