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血肉浊河”的技能说明,这些已经从河水中逃出的存在,将无法再次被河水攻击。这等于是又给徐徒然添了层堵。
真就麻烦——她抿紧嘴唇,抬手正要往下砸冰十八,忽听“砰”一声响,一道火光从眼前闪过。
紧跟着,一只正顶着白骨脑袋喵喵乱叫的野猫,忽然就没了声息。
“……”
徐徒然默了一下,循声望去。借着大楼窗户透出的灯光,她清楚地看见,蒲晗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对面建筑的顶楼,手上端着把狙击枪,正在装模作样地瞄准。
……之所以说他是“装模作样”,是因为这家伙,一个劲将右眼往瞄准镜前凑,却连半边斜刘海都没撩上去……
“蒲晗?”她将卡拉ok笔举到唇前,直接开了扩音冲他喊:“你那边什么情况?”
“火力支援!”蒲晗潇洒地甩了下刘海,手舞足蹈地冲着徐徒然炫耀着面前的狙击枪,“看这个,酷不酷?姜老头给我的——”
哦,姜老头给的啊。
徐徒然点了点头,忽然拧起眉头——等一下,这地方哪里来的姜老头??
站在空中走廊内的姜思雨也听到了蒲晗的话。愣了一下后,她很快反应过来:“爷爷团!不会是爷爷团的成员过来了吧!”
和姜思雨们不同。爸爸团和爷爷团的成员是可以进入这层空间的。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自己暴露在了巨大的危险之中——万一受到铁线虫的伤害,他们之前所有的坚持,很可能就功亏一篑。
听出姜思雨15号语气中的担忧,徐徒然安慰了一句:“安心。应该只是来送东西吧。总不可能一下来一堆……人。”
徐徒然望着眼前的场景,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姜思雨听出不对,几乎从地上蹦了起来,要不是担心徐徒然没人接应,她这会儿都恨不得出去自己看了:
“怎么了?我怎么好像听到不少人交流的声音。”
“……嗯。”略一停顿,徐徒然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是来了挺多人……”
她不知道姜思雨她们的爸爸团和爷爷团现在共有多少人,但就目前情况来看,总数应该不少——四栋建筑的楼顶天台门全被打开,各式各样的人影鱼贯而出。粗略估计,一处楼顶上至少得有六七个人。
稍远一些的楼顶,徐徒然看不太清。但仅参考对面的楼顶情况,就可以大致看出,他们不仅人多,带的东西也不少。
“狙击枪、手枪,还有挺多我不认识的……嘶,那是不是火箭筒啊?”徐徒然向姜思雨复述着自己看到的东西,啧啧称奇,“他们还带了收音机,还有……嗯,防雨布?他们正在将防雨布铺在天台上……”
说话间,徐徒然与对面楼上的一人对上目光。那是一个个头高挑的女性,也不知道是爸爸团还是爷爷团的,见到徐徒然,还很友善地向她挥手打招呼。徐徒然下意识地跟着挥了挥手,脸上显出几分茫然。
“什么情况?这是你们的安排吗?”她问姜思雨。
姜思雨15号也很茫然:“我不知道……我当时离开得很急,她们还没商量出解决方案……但理应不会让爸爸团和爷爷团参战的啊?”
又或者是——他们想来,但其他的自己没拦住?
15号想了想,惊讶地发现会发生这种事,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在这种时候躲在安全区,让别人为了自己而拼命。这还真不像是她爹和她爷的风格……
就像是印证着她的想法一般,蒲晗三号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那什么,我刚才看到一堆人出现,他们说是你的爸爸和爷爷。是来和你一起打架的……”
“嗯。”姜思雨15号拍了下额头,“发现了。他们来了多少人?”
蒲晗三号仔细想了想:“25还是26个。”
“懂了,全团出动。”姜思雨叹了口气,“话说怎么就你一人?还有一个姐姐呢?”
“我们刚过来的时候,找到了另一个污染源。她正将人打包往办公室送。”蒲晗三号匆匆道。
同一时间,顶上徐徒然还在充当战地记者实时转播:“防雨布上全是光之囚笼的符文,应该是其他的你画好的?他们身上好像还带有别的符文,我猜是全知克制……嗯,防御做得还挺到位。”
“不过我不太明白,他们带灯牌干啥?”
灯牌?姜思雨15号愣了下:“什么灯牌?”
“不知道,反正是彩色的,在发亮的……还挺好看。”徐徒然道。
姜思雨15号这才明白过来,立刻道:“那不是灯牌!是干扰光!是我爸爸的能力——”
干扰光,战争倾向技能。视觉效果类似晃动的彩灯,能在一定程度上迷惑对手,干扰对方的判断,同时也可防御全知的与长夜永昼的精神控制。
姜思雨15号认真给徐徒然解释着,才刚解释完,忽听外面响起乒乒乓乓的打击声——她因为这些声响而缩了一下,徐徒然却安慰她别怕。
“你的爸爸和爷爷……们,现在正站在光之囚笼里,借着彩光的掩护,对着庭院内的怪物开枪。”徐徒然尽责转播,“挺好。帮我大忙了。”
她正愁没法收拾掉从血肉浊河内逃出来的怪物呢。
说起来,这些爸爸团和爷爷团的下手也确实是利落,短时间内就搞清状况,不扯废话直接上手打的风格也相当合她心意。徐徒然猜测可能是蒲晗和他们沟通了什么,因为他一直站在对面的楼顶上,时不时与旁边人说几句话,又冲着徐徒然比手势。
徐徒然其实不知道他那些手势是什么意思。但她看得出来,目前局势正在往对他们有利的一面发展——
因为符文以及干扰光的保护,爸爸团和爷爷团可以放心地对着囚笼内外的怪物火力输出。有蒲晗在,也不用担心认知会被屏蔽。唯一的问题,似乎就是这些怪物不断的彼此复活……
姜思雨15号也正在担心这点。蒲晗三号却若有所思地开口:“时光回溯,也是要消耗力量的。这些怪物是虫子的化身,总不至于是个无底洞。”
反复消耗,耗不死也能将它们累得够呛。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两轮攻击之后,剩余怪物们的复活效率果然越来越低,更多的就是维持着一种纯粹黑色粉末的状态,在地上艰难蠕动。
而徐徒然,她则在四周火力的掩护下,悄悄抬手,往中庭的地面上,又放出了一次冰十八。
黑色的晶体飞快地在地面上蔓延,留下黑色的焦痕。很快在与血肉浊河相近的位置上,又构成了一个全新的囚笼符文。徐徒然做完这步,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收起地上的河流,蹲下身去,敲了敲脚下的铁皮。
“姜思雨。”她呼唤着15号,“你听好。我现在要去找铁线虫的潜藏的另一个部分了。这事对我很重要。这里的怪物,只能先交给你们了。”
“庭院内有我画好的囚笼符文。你们善加利用。尽量拖住这边的怪物,别让它们离开,行吗?”
下方传来姜思雨坚定的回应声。跟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响。听着应该是去找其他人告知消息了。
徐徒然呼出口气,再次召唤出黑雾护卫左右,趁机让还留在走廊里的蒲晗三号帮着将琴盒递上来,又将绘有床单的符文和卡拉ok笔全都收起。在将床单塞进背包时,又见小粉花好奇向外探出头来。
徐徒然顿了一下,盯着它思索片刻,忽然将它整个儿抽出,探头朝着下方的缺口里看了看,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蒲晗三号。
“诶,三号,帮我个忙。”徐徒然说着,将小粉花从缺口中递了下去,“能帮我照看下她吗?”
“?”蒲晗三号愣了一下,虽然不解,却还是走上前来,一边点头,一边伸出手去。
蒲晗三号高高大大,正好可以将小花接过。小粉花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两片叶子死死抱着徐徒然的手指,怎么都不肯松手。蒲晗三号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将它从徐徒然手指上扒拉下来。
小粉花犹不放弃,一个劲朝上伸着叶子。徐徒然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听话一点。事情办完了就来接你。”她说着,不再看它,径自抬头,坐起了身体。
四周楼顶,彩光闪耀,枪声不绝。她看到姜思雨15号匆匆赶到一侧天台,正在与站在符文阵中的人对话。徐徒然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一些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那些人自带的收音机终于被打开,《星星点灯》的旋律,再次从其中流淌出来。
受这音乐刺激,楼顶的周围,再次有鸟雀聚集。就连囚笼中的怪物,也将注意力全转了过去。
徐徒然毫不犹豫,趁着这个机会,径自从走廊顶上一跃而下。呼呼的寒风从颊边吹过,浓郁的秽雾再次于空中聚集,像是云朵般托在徐徒然的脚下,直至她安稳落地,方如青烟般散去。
而几乎就在落地的瞬间,那种怪异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徐徒然蹙眉按了下自己的胸口,不敢再耽搁,立刻朝着之前观察到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说来也怪。建筑物的外面,是密密的树林,还是夜色笼罩下的树林——在这种地方,本该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
然而徐徒然的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冥冥之中,仿佛存在着一种感应,一路指引着她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越靠近,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捕捉到了一丝光亮。流动的、彩色的光亮,徐徒然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下意识地加快脚步,顺手挥开拦在眼前的树枝,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你!”她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地上的那人。
是那个穿着黑裙的、无比漂亮的女孩。她这会儿正侧躺在地上,长发掩面,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
徐徒然匆忙上前将人扶起,视线落在对方的胳膊处,不由一顿。
只见那女孩的胳膊,是缺了一截的。
右臂处空荡荡的,血流一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下。徐徒然望着那处伤口,眉头拧起,却并非是因为不适或恐惧。
“果然伤在了胳膊。”想起自己先前凭空感知到的痛楚,她知道,自己终是没有猜错,“也就是说,你是我的……”
“分裂体。”
一个陌生声音响起。徐徒然警觉抬头,脑中危机预感哔哔响起——
只见一团阴影,正从对面的树林中缓步而出。
那是一只猫。
一只很大的橘猫,浑身长满黄色的眼珠,脑袋歪歪扭扭的,像是没有安装好。
它坐在徐徒然的不远处,没有开口,却分明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本来打算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这家伙收拾掉的。没想到她比我想得要麻烦,居然还能逃到这个地方来……真是不好意思了。”
收拾掉。
徐徒然抿紧唇角,心中警铃大作。
分裂出的碎片,如果遭到致命伤害。本体也必然会受牵连——姜思雨曾告知的话浮现于脑海,她一下明白过来。
“你想对付的是我。”她默不作声地圈定了国土,“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本来不知道的,直到这家伙吞掉了我的不少化身。”橘猫晃了下脑袋,“我也不想那么早就冒险。但如果放着不管,我会亏掉更多。没办法,只能对她出手了。真的不好意思。”
……意思是单凭这么个东西,就把她的分裂体伤成这样了吗?
徐徒然怔了一下,旋即注意到另一个令人不得不在意的事。
他说这个女孩吞掉了他的不少化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最近的那种饱腹感与反胃感……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徐徒然是真的又想吐了。
话说回来,这么漂漂亮亮的女孩,她是怎么下得去口的啊?
“不好意思,看你那表情,是被我恶心到了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觉得还挺好笑的。”
橘猫慢悠悠地说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徐徒然评估着它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将怀里的女孩揽得更紧了些。
“你就是全知铁线虫?”她一面说话,一面观察着周遭的逃跑路线,“我还以为你的本体会是很大一只。”
“铁线虫?不好意思,但这个称呼不太合适。”橘猫身上的黄色眼珠纷纷颤动起来,橘猫本身却是不紧不慢地舔了舔爪子,“星星——或者说,星星的碎片。如果你愿意这么称呼我,我会觉得很高兴的。”
徐徒然嗤了一声:“好的铁线虫,明天铁线虫。”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让你感到高兴?
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话语砸下,对方却是完全没生气——起码从作死值的收获来看,它一点没有被激怒。
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徐徒然内心的不安更加强烈。她盯着那只橘猫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真是你将她伤成这样的吗?”
不是挑衅,这是真的好奇。同时她也想试着分散对方注意力。
那猫却是晃了晃脑袋:
“我吗?不不,那你可真误会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很弱小。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我确实没那个本事。”